船運碼頭離雲陽城尚有一段路程,幾人騎在馬上,指點風物,各有各的心情。紅梅跟在趙因身邊,在西州已經待了十餘年了,在這裏長大,自然對此地頗為稔熟,不停地向眾人介紹西州風土人情和各種概況。
西州地處晉安西陲,和位於晉安中心區域的陳州大不相同,無論是山水風光,還是民風習俗,都迥異中部地區;歐陽楓雪自幼在富庶繁華的地域長大,見慣了旖旎清秀的江南風光,來到這相對偏僻荒涼的西州,自是頗為好奇,無論是沿途的險峻山脈,又或是稀落古樸的胡楊白樺,都讓楓雪感到相當的興奮。
至於江鬆袏,心情倒是有些複雜。他年輕時也曾遊曆來過西州一趟,此番則可以說是故地重遊。在這裏他還發生過一段至今仍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說起這段經曆,足有二十四年了,比現在的歐陽楓雪年紀都大。他從沒和趙因以外的其他任何人提過這段經曆,即使身邊最熟悉的大弟子楓雪,也對師傅曾經來過西州一事全然不知。
十餘年前,趙因追隨羅建,被朝廷分封到此地戍邊,對付肆虐此地的狄狨族。羅建有趙因為其出謀劃策,自己又親兵愛民,勵精圖治,終於在西州站穩腳跟,創建了自己的天地,隨後更是統管了整個西州的軍政大權,威震一方。趙因也覺得此地確實可以大展拳腳,所以在十年前就曾派人來陳州找過江鬆袏,再次提出讓他出山的建議。
江鬆袏一來本來就不願意當官,所以才多次拒絕,當然他隻是因為看不慣官場的腐敗黑暗,才被迫做出潔身自好、置身事外的選擇;但是換了像羅建這樣的官場異類,性格與自己其實頗為相似的趙因能誓死追隨,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換一個生活方式,跟趙因一道幫羅建治理西州,為國為民出一點力。
但是,羅建在那管轄不好,偏偏來到西州——這個他曾經留下一段永世難忘經曆的地方,這段經曆既甜蜜、又痛苦,他委實也不想再被人觸及,所以權衡之下,還是再次拒絕了。
趙因自然失望,但一來明白這個老友的性情,二來他曾經在一次和江鬆袏的酒後暢敘生平時,聽當時酒已半酣的江鬆袏,說起了他的這段往事。
趙因今年是四十六歲,江鬆袏比他稍長兩年,二十四年前,江鬆袏正好二十四歲。那時年少輕狂,遊戲紅塵,四處行走,在偶然的一個機會下,他聽人說起西州地界的異域風情,心生向往,就獨自來到了西州地界遊曆賞玩。
這異域風情果然與晉安腹地迥異,族群混居,民風混雜,也確實讓江鬆袏著實開了一番眼界,增長了許多見識。
來到這閑逛半年之後,江鬆袏覺得身邊攜帶的盤纏已經花費得差不多了,就想起操持舊業,鬻賣一些畫件書作。
不過,那時才二十四歲的江鬆袏,才名自然遠不如今日。他雖然在書畫一道極有天分,年紀輕輕時就已是書畫雙絕,但這種書畫界,有時名氣比實力更重要;再加上西州地處西域,畢竟比不上江南這邊,有那麼多懂得也喜歡書畫作品的人。所以江鬆袏擺了幾天地攤,居然一張畫也沒賣出去。
正有些著急之際,攤前忽然來了一人,那人看上去倒像是個富庶之家的管事之類,不過長得高鼻深目,並不似華夏民族之人。
那人開門見山地自我介紹道,他本名慕貼爾,是狄狨族下一個部落首領的管家。這位部落首領本名都德,因深慕華夏文化,所以才從本部搬遷到了西州居住,自己也起了個漢名叫做慕華。
慕華有個女兒,年方十六,也非常喜歡華夏文化,尤其對書畫一道情有獨鍾。但西州文化遠不如江南之處繁盛,要在這裏給她找個好的書畫師傅,還真不容易。因為慕華就派出管家慕貼爾等人,四處尋訪名師。
那時西州的管理者,可不比現在的羅建這般有能耐,西州也遠不如現在繁盛。慕貼爾在西州尋了多日,沒什麼收獲。但就在今日,逛到了江鬆袏擺攤鬻畫的這個城鎮,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肆集上愁眉苦臉的江鬆袏。
這位管家倒也懂些字畫鑒賞。麵前這個年輕人,雖然年紀甚輕,也沒啥名氣的樣子,以至於無人問津,但他倒覺得這人頗為不凡,攤上擺放的字畫,也都各具特色,或筆力剛勁,或筆觸輕柔,但不管哪種筆風,畫上的山水人物花鳥蟲魚都栩栩如生。
慕貼爾一時好奇,就湊了過去談話,一問才知道,這攤上的繪畫作品統統都是這個叫江鬆袏的年輕人所畫的,連字也是。慕貼爾自然大是佩服,此人年紀輕輕,就在書畫之道了有了如此造詣,足見天分過人,這不正是自己主人想找的人嗎?當然,他這麼年輕,也沒有名氣,名師是談不上了,但做個明師,應該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