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澈帶著金哲一路回了家。

金哲的情緒總歸不那麼好,小臉也都塌下去了,一副深思的模樣。這樣的樣子金澈看不得,但卻無可奈何,畢竟,柳芳是金哲繞不過去的坎,幻想的破滅,隻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替他脫了衣服,又蓋上被子,金澈就要去拿杯水給他,金哲的小手就拽著他的衣襟,可憐巴巴的問,“哥,你要走了嗎”

金澈回頭摸摸他的臉蛋,“我把文件帶來了,在這兒處理就行,不舒服就睡會吧,我陪著你。”

金哲確定了一下,仿佛終於放了心,沉沉睡去。

他睡夢裏怕是不怎麼安靜,一會兒皺眉,一會兒伸胳膊蹬腿,金澈不停地給他蓋被子,去摸摸他的體溫,看著他那副小模樣,就想起來小時候的事兒。

他被過繼的時候,柳芳已經嫁進來生了金哲了。

他那時候挺討厭柳芳這個人的,總覺得這女人好看歸好看,但笑起來不到眼睛裏,特別虛偽。更何況,他還聽跟柳家相熟的叔伯兄弟們說過,他爸爸金成雁跟這個女人,是自小就認識的,那時候感情就特別好,有人甚至還感歎,“要不是柳芳下鄉當了知青,他們就是一對了。”

他是個早慧的孩子,他的理解是,是說他們原本就該是一對,命運兜兜轉轉,讓他們又重新在一起了,有種天作之合的感覺。這樣的感覺,他媽好像是個多餘的一樣。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縱然柳芳結過婚還有過孩子,可金成雁還是把她當做寶,做飯洗衣外加上交存款,簡直五好丈夫。而他媽活著的時候,金成雁常年在家裏當大爺,飯吃完了把碗一推就出門遊蕩,衣服脫了就直接仍在地上不管,偶爾叫個朋友來家吃飯,還要吆五喝六,指揮的他媽團團轉。

他知道這是為什麼不就因為他媽是個農民出身,沒什麼文化,是個普通工人,又是他爺爺逼著他爸娶的嗎可那又怎麼樣,他覺得作為一個男人,你既然不敢奮起反抗自己的親爹,那就要為自己的懦弱買單,把氣撒在一個女人身上,算什麼大丈夫。

他這麼想著,自然瞧著恨不得做飯都貼在一起的新夫婦兩人礙眼的很。

當然,他是沒想到他們也瞧著他礙眼呢。柳芳嫁進來半年,就懷孕了,四個月的時候,柳芳專門跑了趟醫院,回來就美滋滋的,說是是個男孩。

他爸跟個傻子似得,樂得在屋子裏轉圈,一會兒芳兒你想吃點啥,我都給你買,一會兒說芳兒你怎麼這麼厲害,一懷就是個兒子。

他當時的反應是,直接摔了門,衝著他爸說,“你沒生過兒子啊!”柳芳就跟個被嚇壞的小貓小狗似得,拽了拽他爸的手,示意他別那麼誇張,他爸才收斂點。

六個月後,金哲出生。他爸把他放在了五嬸家,在醫院陪護了六天,才把母子倆接回家。他被五嬸送回來的時候,不在意的往搖車上看了看,就看到了一隻紅猴子,特別醜。他那時候嫌惡的撇撇嘴,衝著柳芳說,“你長得醜,生的孩子也醜。”

好像柳芳哭了好一頓,他挨了金成雁兩掃把。

不過,這樣雞飛狗跳的日子並沒過多久,金哲滿月的時候,他爸就把他送到了四堂叔金成麟家了。那天下了大雪,他爸給他買了件新棉襖穿著,然後摸著他的腦袋說,“澈澈啊,以後四堂叔就是你新爸爸了,你聽他的話,別惹他生氣,爸爸是為你好,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他那時候反應其實不太正常,他沒覺得多悲哀,也沒想著反抗,他對柳芳和那個紅猴子厭惡的很,總覺得他們母子倆搶占了他媽和他的位置,他又瞧不上他爸那樣,不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正好。

他就是覺得明白了點事兒。六個月前他還是太小,不夠聰明,否則怎麼沒看出來柳芳說懷的是兒子,他爸那麼興奮背後的意思呢。

兒子金成雁已經有過了,再喜歡吧,那不能那個樣,他爸高興的是,有了兩個兒子,就能過繼了啊——老金家的繼承人,四堂叔金成麟沒兒子。這可是攀上四堂叔的絕好機會,而且成功的話,他都能靠著這個吃一輩子。

於是他乖乖的被送進了金成麟那個三室一廳的房子中。當時屋子裏還有不少人,都是金家的長輩,他爸和金成麟簽了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合同,大爺爺讓他給他爸磕了三個頭,他爸含著熱淚摸了摸他的頭,又讓他給金成麟磕了三個頭,改口叫爸。

他就張口叫了,金成麟高興的將他扛起來在屋子裏打了轉,他笑的咯咯的。然後他瞧見他親爸一臉便秘的表情。那時候他初步嚐到了報複的痛快,你難受了吧,讓你喜歡柳芳不喜歡我媽,讓你喜歡個紅猴子不喜歡我!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