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醫生戴了眼鏡拿著覃程剛照的X線攝片看了看,“你這看著也沒什麼毛病,不像是脫臼過的樣子。”

“手臂確實脫臼了,當時正好身邊有個懂醫的朋友給我接上,我這會兒就想來檢查檢查,看看需不需要打石膏。”

老醫生聽覃程的話,放下手中的片兒,抓起覃程的手臂邊挪動,邊問道:“感覺怎麼樣,疼不疼。”

“原本還疼,現在估摸著是適應這種疼痛,也不是那麼疼了。”

得到否定的答案,老醫生提筆在病曆本上龍飛鳳舞,“你這應該接得及時,不需要打石膏,”推推眼鏡,醫生瞥了眼覃程,“你哪個朋友有這本事,敢直接上手接骨複位?”

“嗯......他、他懂些中醫。”

醫生也沒再說什麼,寫好病理單子遞給覃程,站起身走到一旁,示意覃程到那邊椅子上坐下。

“雖然說這骨接得不錯,但是後期也是要好好注意的,我用繃帶給你肩位作對肩位固定,這期間你可以活動活動肩部,但是不能拿重物,兩周以後你就可以把繃帶拆下來了。”

因為是肩關節脫位,老醫生也就隻固定肩部和上手臂,讓肩關節牢固,手肘以下都是可以動的。雖然行動不能如以前一般隨心所欲,但也不會妨礙太多。

覃程的眼鏡經過了那麼一晚上的折騰,早就不知道飛哪兒去了,回到寢室,摸出抽屜裏上次換下度數較低的眼鏡戴上,覃程就倒在床上不想起來。

早就精疲力盡的覃程不想去想這一晚的事情,但腦袋卻無法自控的回想。

這一晚太多太多的事情發生,和肅景墨呆在一塊兒,他能夠去忽略那些血腥的畫麵,但是此刻隻有一人時,覃程眼前就會出現那些讓人不寒而栗的血腥畫麵。

他看到了腳下的地獄,那個仿佛隨時會吞沒他覃程的地獄......他更加看到那些早已沒有人形的惡鬼將三個盜墓賊直接撕扯著吞入肚中不留一點血跡、屍骨。

覃程想,隻要是一個正常人,看到那樣的畫麵也會膽寒不已,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人撕扯成一片一片,被惡鬼當做美食,那盜墓賊的眼球被惡鬼摳挖出來吃掉

那個畫麵,隻要想到,覃程就忍不住幹嘔。

惡心至極。

覃程想到那個老道士和曲誌文的話,說這古墓碰不得,他還想起當初挖探溝時,寧化村七八十的薑大爺說過會召來災難......

江波死了、林宏星死了、張啟碩也死了......而他更加親眼看著三個盜墓賊就生吞活剝,就連魂魄也沒有留下,如果不是肅景墨還有曲誌文,他覃程恐怕也是同樣的遭遇吧......

命還在,他可以其餘想做的事情,但是命沒了,他還剩下什麼?覃程突然想起上次去張啟碩葬禮那晚,望著張啟碩給父母跪拜別離......

死去,最痛苦的便是留給親人一生的傷。

想到肅景墨、想到張啟碩,想到江波父母的哭喊,覃程有些怔忪,人總說生離比死別更可怕,這麼說的人,恐怕從未經曆過身邊至親離去。

覃程不想死,可是,他最近做的事情無一不是在往死路走,他突然有些疑惑,疑惑那過去了一千多年的曆史,假如要以命為代價才能知曉,這早已過去的東西值得嗎?

用他的命去換一個曆史真相?

過去的就當是過去了,就算知道了它,就算知道了曆史長河將一個大緒淹沒,那有什麼用?

沒了命,那一切都沒有了,知道那些也是枉然,無法解救自己。

值得嗎?

覃程緩緩的搖了搖頭,站起身走到書架邊拿了張啟碩前期所寫的關於寧化村的猜想。

在末尾,張啟碩如是說:

“......這墓雖說像唐初期的墓,但是,筆者也不由得做一個天馬行空的假設,倘若這大墓不屬於任何已知的王朝,倘若曆史存在斷層,倘若我們可以證明某個事件截斷了整個人類的曆史.....那可不可以說,中國曆史上不止83個王朝,559個帝王(包括397個“帝”和162個“王)!?當然這隻是笑談罷了。”

當然,覃程並不認為張啟碩在打出這一句話時,是以開玩笑的口吻來述說,應該說,張啟碩寫這一篇文章,前麵那兩萬字寧化村大墓與撲朔迷離唐朝關係的文字,根本就不是他最想說的,覃程甚至能想象到張啟碩寫出最後這一句雙手的顫抖,就彷如他第一次做這樣的猜測時......

覃程一把捏緊手中的論文,閉上眼回憶,

張啟碩離開時交代他覃程兩件事,其一,照看下他父母,其二,沒弄清楚這段曆史就不要下去見他。

值得嗎?對他們這一群把心都係在寧化村的瘋子來說......

第八十四個王朝、第五百六十個帝王......

值得。

曆史是時間在人生世界上建築起來的一座高樓,登之愈高,無限的未來世界,才能看得愈加清楚。如果大緒真的存在,那也就是說,那時間已經築起八十四層樓,而我們卻一直隻知道八十三層,那段消失在人們視線的時間去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