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奉召而來的太上老君須發皆白,語重心長:“二太子,時光已逝便不再回頭,過往一切皆空,您何必苦苦執著?”

堂上的人不為所動,甩袖回身,一雙墨藍眸中寫滿不耐:“我隻問你如何回溯時光。

“這……”老君語塞,神色頓時沉重,“此乃逆天之舉啊!”

“你就是不願意說了?”緩步下階,瀾淵長袖垂地拖出一路逶迤,“你不說,就當沒人會說了麼?”

“二太子……”太上老君聞言大駭,“不可啊……”

“有何不可呢?”玉白麵容上泛起一絲淺笑,“還真當我這個二太子是隻知享樂不知世事的紈絝子弟麼?昆侖山的輪回台旁你們封印什麼了?”

“……”

見老君沉吟不語,瀾淵繼續說道:“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旁人的生死我不管。若惹急了我,休說是逆天,破天我也不在話下,老君是想看我去撞一回擎天柱麼?隻是女媧娘娘長眠,試問這天下還有誰有本事煉石補天呢?嗯?”

話是笑著說出來的,唇角微翹,說不出的漫不經心,可眸中精光盡顯,擺明了是千萬分的認真。

老君不禁頹然,眼中盡顯哀憐:“二太子既已知曉,又為何召來臣下?”

“知不知曉是一回事,能否開啟是另一回事,故而還要請老君示下。”言罷,瀾淵收斂狂傲,竟對著太上老君恭恭敬敬抱拳長揖。

“老朽愧不敢當。”太上老君忙將他扶起,方緩緩說起當年種種,“開天辟地之初,天地間有清靈精魄聚成寶鑒一麵,憑此鏡可任意往來於過去與當今,實為上古至寶。隻是逆天而行終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過往已逝,現今即是定局。過往時節中一草一木之變幻於現今便是滔天災禍,更遑論更改時局。故而,天帝將其封印於昆侖山輪回台旁,以往生眾生之因果緣孽為鎮。又將密鑰擲於眾生命盤之上,欲取之者受枉死冤魂怨念裹身,不慎失足則前緣盡毀,魂飛魄散。萬千年來無人敢當此險,更無人敢以天下蒼生性命為注行此逆天之舉。二太子,一旦鑄成大錯,種種罪業加身,即便是天帝也難當悠悠眾人之口啊。”

“之後種種,無需老君擔心。”揮手招來祥雲,瀾淵含笑立於雲端,“瀾淵私心,我要先給自己一個交代,其後自會給天下一個交代。”

“時也,命也……”太上老君仰天長歎。

何時起,這金冠藍袍的紈絝子有了這般可怕的執著心?

昆侖山巔即是輪回台,以天帝二太子之尊喝退了守台天將,偌大的方台便隻留下瀾淵一人。

站在欄前往下看,上層的清淡雲煙是善果,下方的黑慘煙霧是惡業,黑白迷煙相纏相繞,構成世間因果循環善惡糾葛。雲氣彌漫間隱約可見底下有一隻巨大的圓盤懸浮於空中無聲旋轉,輪轉間,無數閃光沙塵自無際空中掉落自圓盤之上,又有無數塵埃飄飄揚揚自盤中浮出灑向山下萬丈紅塵。這便是眾生的宿命輪回,每一份善因惡果都清晰地刻在盤上,前一世叫囂富貴顯赫,保不齊下一世便成荒山中一株枯萎的雜草,轉瞬便為狂風所摧。

輪回台上有天際清風拂過,揚起墨發如瀑。瀾淵抬手將太子金冠摘下放於欄邊,而後縱身跳下高台。

此去,縱能安然而返,天帝二太子亦不能再容於天界。

雲煙過眼,一路下墜一路看遍人世悲歡離合。

有暴戾無為的帝王,生前魚肉一方百姓,縱一己之私欲,逞一世之極樂,死後必受刀山火海之刑,肉身於陰間受苦,怨念卻纏繞於此,在眼前幻成一張窮凶極惡的可憎麵目;有身世淒苦的女子,自幼被賣於青樓,千人騎萬人罵,悲苦隻訴與一個進京才子聽,他流落街頭時甚至將血汗積蓄相贈。待得他高中之時,卻有押差來將她捉拿,無端端一樁滅門殺人案扣在她頭上,臨死方知,駙馬的過往無需旁人知曉。冤死的怒氣化成尖利風聲,“我冤呐……”哭聲縈縈在耳邊回蕩,一路寒涼到心底;更有諸多麵色詭異的嬰孩,或胎死腹中或生來未睜眼便夭折,鮮血淋漓地趴在腳下睜大無神的烏黑眼睛逼問:“為什麼不要我?”……

所有淒厲怨念纏住四肢身軀使勁將他逼往命盤邊緣,回首下望,底下就是滾滾凡塵,再退一步就要失足落下,灰飛煙滅。耳邊傳來“桀桀”怪笑,所有冤魂惡鬼咧開血盆大嘴嘲弄他的下場,“下來吧,下來吧……”雲煙化為萬千手掌來捉他的腳踝,要將他拖往末路。

“放肆!”瀾淵回神,手結伽藍法印,口頌咒文,身上的金剛罩法器光芒大盛,身遭仿若金佛護身光燦燦一身金光刺眼。

纏身怨念立時在光芒下散於無形,所到之處,蔽目黑煙急走消散。四下張望,終於見命盤中央有微光閃耀,走近細看,正是一枚金色密鑰靜靜臥於盤上。俯身將它拾起收入掌中。命盤中央驟失密鑰,感應般顫然一震。

瀾淵嘴角勾起,足下一點,仗著佛光護身,一路衝破煙霧直上高台。

高台之上依舊沒有人煙,遠方天空卻逐漸暗沉下來,期間閃電隱隱,雷聲轟然,正是天帝震怒的前兆。

心知天帝已經知悉,立刻會有天兵天將來拿,瀾淵事不宜遲急忙行到高台東側,將金色密鑰拋入湛藍虛空。

眼前景物微晃,天空破碎,露出隱藏的又一空間,腳下白玉石板延伸,內裏白色石桌之上正放了一麵黃銅古鏡。

舉起鏡子仔細端詳,周邊鏤了一圈異草花卉並祥雲如意的紋樣,既無寶石鑲嵌也無金銀鍍邊,平整的鏡麵上映出一張溫雅麵孔,細長眼中一雙墨中透藍的眸。

籬清、籬清、籬清……心中一直暗念這個名字,鏡麵泛起波紋,複歸平靜時鏡麵上就照出一間裝飾古樸的臥房,房中木椅木桌青藍紗帳,貴妃木榻上趴臥一隻銀白雪狐,狐族重傷的王正閉目調息。

便再移不開眼,想要進入那房中,即便隻能在一邊靜靜看著也好。可天際轟鳴的雷聲卻分明預示著時間無多,隻得斂起心神,墨藍的眼仿佛又看到了滿街花燈快映紅了泰半夜空。

鏡麵又起波瀾,一圈一圈漣漪漾開,心神就被吸了進去,腳下無數場景變換,或是那日湖心亭中飲酒望月,或是那夜書房中你儂我儂,直至客棧中徹夜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