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 3)

天宮的水牢陰森而寒冷,隻借著壁上幾盞搖曳的長明燈來看清裏外事物的輪廓。問獄卒討來一截短短的蠟燭點燃花燈燈芯,略帶些粉色的光芒竟能帶來幾縷暖意,便托在手中細看,燈上的“瀾淵”兩字快刻進了心裏。

“你這是何苦?”玄蒼站在牢外歎氣,麵相忠厚的大太子隻能遠遠站在水池外探視。

“你不明白。”目光依舊不離花燈,話語輕鬆,昔日每一次闖禍時,麵對百思不得其解的玄蒼他都是這樣簡單地回答。

“還疼不疼?”從小就拿這個與自己個性迥異的弟弟沒轍,玄蒼無奈地又歎了一口氣,“你服個軟也就好了,當堂頂撞父皇做什麼?”

靈霄殿上,麵對天帝的怒容,藍衣的太子竟輕笑著問:“你說,要我如何來擔我的罪業?嗯?”

絲毫不知悔改的口氣,天帝龍顏大怒,當即下令以法印鎖住他天族仙骨,再關往天牢聽候發落。

凡重罪者,都須受法印鎖骨之刑。法印一寸一寸生生釘入周身關節,隻是站在一旁觀看就覺鮮血淋漓無法忍受,更遑論受刑之人。一待行刑完畢,畢生修行為被法印鎖閉,與凡人無異,體內痛楚又時時折磨不得緩解,實為酷刑。

“還好,不疼。”抬起臉來露一個笑,天牢的陰濕寒氣更加劇了周身痛楚,拚盡了全力才不讓眉頭皺起來。“哪裏比得上天雷轟頂呢?”

“你就再熬兩天,母後正在給你求情,我等等也再去幫你說說。再如何你也是他兒子,父皇他不會忍心看你被打散精魄的。”玄蒼出言安慰,可從眉宇間的憂愁就可明白天帝這次確實是動了真怒,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通的。

“我應得的。”蹙著眉忍受了好一陣疼痛稍有些緩和,瀾淵對玄蒼笑道,“你也別擔心,他不是說對我疏於管教麼?這回就讓他好好管教一番。最好要我魂飛魄散,他也能給眾仙立個大公無私的榜樣。”

玄蒼聽罷,立刻白了臉,忙嗬斥他:“別胡言亂語,怎麼能這麼說話?”

“玩笑罷了。”瀾淵嘻笑,“我的精魄我愛惜著呢。就算是要灰飛煙滅,也得讓我甘心才行。現在這個時候,我怎麼能甘心?你說是麼?”

最後一句是對著花燈問的,柔聲細語,墨藍瞳中溢滿溫柔,臉上的笑,都快癡了。

牢中與外界不通音訊,玄蒼自從來過後亦不再來。再一次步出牢房時,外頭天空正藍,不知自己在牢中到底住了幾日。

刑台四周圍滿了各路神仙,竟連西方如來也來了,於蓮座上對他點頭微笑。又去看天後與玄蒼,麵容憔悴了許多。

天帝的臉色依舊難看,冷冷俯視著殿下的自己,沉聲宣判:“二太子瀾淵大膽逆天,罪業深重,本不可赦。然念及其年少無知,雖逆天妄為,卻不改時局,未曾引得滔天災禍。兼有佛祖慈悲為懷,以宏大佛法為其消贖災業。著處以黔刑,以其半世修行抵罪,並罰往人間思過百年。”

隨後便有天將將他縛於巨大刑柱,衣衫敞開,細小銀針刺向□胸膛,在心口處一筆一筆刺出一個“罪”字。銀針是長白山萬年寒潭潭底的冰柱磨成,又用無量業火淬過,每一針畫過皆是寒熱交加,如遭萬蟻噬咬,痛楚不堪,偏偏又極是清醒,眼睜睜看銀針拔出又刺下,許久還未完成一半,苦痛仿佛無邊無際。

其後又有人來將他體內一半法印逼出,當初寸寸釘入,如今又寸寸啟出,結痂的傷口再撕破開,先前的痛再來過一遍。冷汗濕了一身又一身,連喊一聲痛都沒有氣力。

籬清,我的狐王,是否連受過的苦痛你我都要相當才是公平?

在宸安殿中養了幾天傷就來了天帝的旨意要他快快下界思過。他的父皇氣得不清,再不要見他這個忤逆的兒。天後和玄蒼並著一眾仙家在殿前跪了幾日他也不肯鬆口,若不是請了如來佛祖親自來為他作保,天帝還真能下得了將他打散精魄的狠心。

下界這一日,來了不少人送行。太子終是太子,雖是被貶也是天帝親生的骨肉,過個幾年想念了就能召回來的。於是都堆了笑來要他多多保重。瀾淵一一謝過,走到天後跟前,眼中才有了些情感。天後早哭紅了眼,噙著淚花拉著他的手依依不舍:

“我的兒,你放心,便去人間受幾日苦,母後自會讓你早日回來。”

“母後您也珍重。”

又囑托了玄蒼幾句,瀾淵方才回過身。身後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侍從,都低著頭等他的吩咐。

“你此去不比從前,身邊總要有個人照顧。”天後道。

“那也不必太多,一個就夠。”掃視了一圈,瀾淵下令,“都把頭抬起來。”

行到一個天奴身前停住腳,瀾淵問道:“你叫什麼?”

“小的叫招福。”那天奴低低回答,膽怯地垂下眼不敢直視。

“本太子是去思過,用不著那麼大的福氣。倒是人間百事艱難,須求些金銀度日。不如就叫銀兩吧。母後你說可好?”

“都隨你,你要如何便就如何了。”天後自是沒有異議。又反複囑咐了幾遍要注意身體,被鎖去了一半修為就不要再逞強,天冷記得添衣,要什麼就讓銀兩回來取,千萬不要委屈,等天帝氣消了就立刻讓你回來雲雲,才看著瀾淵帶著小仆離去。

“是誰送來的東西?”房內的籬清問道。

站在門外的元寶躬身回答:“是狼王半個月前送來的,前幾日您昏迷不醒,小的鬥膽就自作主張先給您用了。”

“墨嘯送來的?”

“是。狼王說看了東西您就該知道是誰送的。若您覺得不痛快,他等著您去找他問話。”

“……”房裏就沒了聲響。

“那個……王……”元寶一時猶豫不決,“這個……東西您看是怎麼……”

“留著吧。”過了許久,房內才又傳來籬清的聲音。

“另外還送來十多壇子酒,說是讓您親啟,小的給您收在密室裏。”

“酒麼?” “是。”

“好,收著吧,和那套酒器放一起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