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結束後，於嫣然向李辰請假，回了一趟於府。
大門、庭院、諸間房舍，全都還如往常，然而一踏進府院，已然清寂了許多。
她突然記起初春那日，於景帶著大夫人，站在廳門前迎候自己的場景。那時歡聲笑語，曆曆仍在眼前，如今陡然憶起，徒惹鼻頭發酸。
與門口的護衛通報一聲，踏進大廳，兩個妹妹都不在屋裏，但大夫人已經坐在廳側的椅子上，身前擺放上一碗清茶，還有個仆人侍立在她身邊。於嫣然抬眼望去，發現那仆人也是張熟麵孔，依稀記得正是從前尚書府的管家老劉，不知何時又來到了這新的於府工作。
另有一碗茶，擺在大夫人旁邊的桌椅上，瓷碗緊蓋，茶香卻已然溢出，香氣頗為熟悉。
是“碧潭飄雪”。
“我知道你要來。”大夫人開口說道，“坐吧。”
於嫣然乖巧地坐在那把椅子上。
那仆人老劉知趣地出了門去，順手闔緊廳堂的大門。夏日晨光便隔絕於外，室內忽地陰暗下來。
大夫人端起茶水來抿了一口，放好瓷碗後又是沉默。
於嫣然隻好當先開口：“爹出事之前，還見過哪些人，有沒有什麼奇怪的舉動？”
大夫人隻是搖頭。於嫣然偷眼望去，大夫人容顏憔悴，雙目之中了無生氣。她心下不忍，想要寬慰幾句，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前一天還好好的，誰知會出現這檔子事情。”大夫人站起來，自個兒提過放置一旁的熱水瓶，給瓷碗裏又續上茶水。
然後她重新坐下了。
“要說奇怪的……他出門之前，曾留給我一張紙條子。”大夫人從懷裏摸索半天，將一張紙條遞給於嫣然。
於嫣然接過紙條，整個手臂忍不住顫抖幾下。那是一張厚實的牛皮紙，看上去怪模怪樣，紙麵上是毛筆書寫的一段話。
多麼熟悉的一段話。
“文辭華而不妖，棋琴曲藝皆精，書畫另辟蹊徑，盛世獨傾天下。”
那是數年前，在尚書府學習的時候，幾位師傅給自己的讖言。匆匆歲月過往，她早已經這幾句話漸漸淡忘，然而今時今地，竟然又一次看到，又一次想起。
牛皮紙泛著土黃，四行字的墨色卻濃，每一行都間隔得很開，看不出什麼用意。
於景於尚書把這句話交托給大夫人，是什麼意思呢？
“我不相信天才。”大夫人突然說，這陡然的一句話讓於嫣然整個心都顫了幾下，“天才也是人，並不是深山荒野裏生長出來的怪物。再如何天賦異稟，也不可能一夜之間驟放光芒。”
“可是，你竟做到了。你的這種表現，令他萬分高興，但令我感到恐慌……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們撿到了一個寶，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的！朝堂波譎雲詭，他曾經苦苦勸過你，你為什麼不聽！”
隻有沉默作為回應。於嫣然當然明白大夫人的意思，她何嚐不是如此自責過、愧疚過，於景的死絕非無故。時間再倒退回從前，她或許會選擇離開東宮，一家人做個平平凡凡的老百姓。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