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兒想了想,似乎不知道從哪裏開口,咬了半天的嘴唇,隻一句:“求小姐別趕走吳媽。”
“吳媽?”
“就是後院裏灑水掃地的吳婆子。”
宛月一愣,印象中好像前幾日還在府裏瞧見了的。“吳嬤嬤什麼時候被逐出府的?所犯何事?”
翠竹這才將前兩日的故事大致說與小姐聽了,隻略去那件流雲水緞襖子的去向不提。
宛月沉吟片刻,便問:“吳嬤嬤是你什麼人?”
小女孩兒噗通一聲,又跪在地上:“吳媽與奴婢沒有半點關係。真的。奴婢前兩日餓暈在街頭,是吳媽救了我。她不僅給我飯吃,還把我帶回家。她這回撿了小姐的襖子,其實是想給我過年穿。她真的不是有心冒犯小姐!小姐隻怪奴婢就好,千萬別趕吳媽走啊。吳媽還有兩個小外孫要養活啊!”
她這一番話說得囉嗦,但也道明白了前因後果。宛月聽完,沉默良久:“那你是怎麼尋來這裏的?吳媽告訴你的?”
“不···不是。是我一路打聽來的。”小女孩兒低下了頭,那不堪回首的一夜又浮現在腦海中。除夕團圓喜慶的時候,一個髒兮兮的小叫花挨家挨戶的拍門,也不討錢,見人就問:“蘇州將軍府在哪裏?”人家隻當她發神經,一腳便踹了過去。她痛的捂著肚子半天都動不了。本來就沒什麼食物的腸胃又開始搜刮起來,糾纏的她冒了一身的冷汗。
難得遇到個好心人,賞了她兩塊饅頭,可她也舍不得吃,小心翼翼的用袖子裹了,隻想著吳媽還有兩個小孫子在餓肚子。
整整一個晚上,偌大的蘇州城,她硬生生的轉了兩圈,不過到底還是讓她找到了。可最後,她也實在沒了力氣,隻好用手指摳著石磚的縫隙一寸寸的向前挪動著身體。在寒風冷雪中熬了一個晚上,憋著最後一口氣,終於撐到有人開門瞧見了她。
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沒了力氣,說不出話來。於是一分一分的攢著,就等著最後衝出口的那句。其實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讓吳媽重新回到將軍府裏當下人,但是,她必須要說。
好在,那天一大早,府裏的小姐出門,聽見了她最後的呼喚。
她隱約記得,昏迷前,有個身著紅衣的影子走向自己,蹲了下來,似乎還碰了碰自己的臉。那指尖傳遞過來的溫暖,帶著好聞的香味兒,讓她感覺到莫名的心安。如今,這味道正從眼前尊貴的小姐身上幽幽的散發出來,卻讓她眼眶再次紅了,不爭氣的落下淚來。
“可憐的孩子。”小姐的年齡不過十三歲,可眼神裏透露出來的,卻是一種慈悲:“以後便留在我身邊吧。”
翠竹大驚:“小姐,萬萬不可!”
宛月沒有理會,捧著小女孩兒的臉道:“可有名字?”
小女孩兒輕輕的搖搖頭,睫毛上掛著淚珠,晶瑩欲墜。
“靜女其姝,宜人宜己。以後便叫你靜宜,可好?”
“靜···宜···”小女孩兒有些磕絆的念著自己的新名字。
“怎麼,不喜歡?”宛月故意板起臉來,唬道。
小女孩兒嚇得拚命搖頭,想想又覺得不對勁,又狂點頭,急切不已:“喜歡,喜歡!靜宜很喜歡!!”
“噗嗤~”宛月掩口笑道:“悠著點兒,點的這麼用力可會頭暈的。”
靜宜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有些羞澀的低下頭,又想起一件事來,小聲的問道:“那···吳媽可以回來麼?”
宛月想了想,似乎有些為難:“府裏的人手早就夠了,要是讓你留下,那便不能再讓吳媽回來了。畢竟阿瑪領著朝廷的俸祿,一切用度都要精打細算。”
靜宜一愣,瞪大了眼睛,仿佛是不相信小姐的話,可是,片刻之後,她又小心翼翼的問道:“要是···要是我不留下,那吳媽是不是可以回來呢?”
“你不留下?難道你想重新上街乞討過日?”
“······”
屋裏安靜極了,能聽見撲騰撲騰的心跳聲。
“我···我是不想再當乞丐了。”靜宜的聲音愈發的低了。
果然,在兩難的處境時,人們總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那一麵。縱然是對不起別人,可也隻能說聲抱歉了。
宛月靜靜的笑著,眼神卻變得有些冰冷。
“隻是···要是代價是吳媽一家人要上街乞討的話,那我寧願是我。”靜宜眼裏透著悲傷,可倔強的語氣讓人心跟著一顫。明明就是害怕的發了抖,明明就不想再過從前的日子,可她偏偏咬著牙,放棄了已經渴望已久的安定日子,一棒子將自己打回原形。
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居然有這樣的心。
宛月愣了許久,終於綻開了溫柔的笑容,輕輕的扶她起來:“我是逗你呢,一會兒我就讓她們去接吳嬤嬤回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