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甫一入夜,巧兒就以皇後的名義來見了各位秀女。雖說她隻是一介宮婢,比不得那拉氏的身份尊貴,但所有人卻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出半點差池。個中原委,眾人心知肚明。而之前幾個個性張揚的秀女如今也都紛紛收斂了,說起話連聲音都透著幾分的溫柔委婉。
秀珠笑的愈發得體,雲寰也愈發的謙卑,而宛月依舊的怯懦柔弱,教人挑不出半點錯兒來。
巧兒也沒什麼更多的新發現,便隻好又匆匆返回了儲秀宮,將所見所聞一一報於皇後知曉。
“那宛月果真是成不了什麼大事兒。今個兒過午隻是被景仁宮的那位拉著說了會兒話,回去以後就被其他秀女冷在那裏。又有幾個說話尖酸刻薄的,稍稍諷刺了幾句。誰知,那宛月臉皮兒薄的很,一聽就哭得眼睛都紅了。——如今都還腫著呢,隻怕明日要頂著兩個核桃去選秀了。”
話一說完,巧兒自己先噗嗤笑了一聲,卻又看見皇後隻是淡淡的坐在雕花楠木桌前,沒什麼表示。於是,她心裏回過味兒來,知道失了分寸,便趕緊轉移話題,又接著說道:“倒是那個雲寰沉得住氣,好一頓大道理壓了下來,說的那群人啞口無言。也不知為什麼,奴婢總覺得,雲寰那丫頭似乎是有意討好宛月?”
正說著話兒,擺在桌上的雕有五蝠抱壽圖樣的西洋鍾突然“叮”的一聲響了。看了看時辰,原來已經過了酉時三刻。
看來,今晚皇上也是不會過來了……
偌大的儲秀宮裏霎時安靜了下來。
隻有西洋鍾始終如一的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而這聲音就好似敲在人心上一般,一顫一顫的,不肯停歇。
巧兒閉了嘴,不敢再說話了,就隻是站在原處,看著皇後沉默端坐——縱然是華服錦繡、金瓚玉珥,但在豆黃色的燭光中,那背影卻顯得更加單薄孤寂。
燈火幾度閃爍,正如她幾度欲要張嘴勸慰,最終又隻是生生地咽了回去。
巧兒自幼便跟著芙芯,因而十分清楚她的為人:縱然是蓮心苦澀,她亦隻會默默咽下,斷然不許教旁人小瞧了去,亦是不稀罕旁人的憐憫同情。
若非是這樣倔強的性子,當初在潛邸的時候,她也不會爬到嫡福晉的位置上去,如今的皇後寶座也不會是她的。
可是,縱然有了母儀天下的威嚴又如何?
在她心裏,最盼望的始終還是“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負”。
然而,她的“一心人”心裏卻隻有那個女人,而且,永遠都隻有那個女人。
多少次的午夜夢回,她就躺在他的身側,用極深情的目光凝視著他熟睡的眉眼,耳邊卻聽見從他輕闔的薄唇間吐出兩個字——“若兮”!
若兮!
若兮!!
就連做夢,你心裏想的也是若兮!
哪怕我就躺在你身邊,哪怕你才剛剛與我魚水交歡,你的心裏念的始終都隻是若兮!
天知道,我有多恨!
恨不得將那個女人千刀萬剮,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
可是,已經沒有關係了——芙芯鼻中發出冷笑——她已經死了!
連著肚子裏那個已經成形了的胎兒一塊兒下地獄了!!
她再也不會出現,跟我爭了!
從那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我會做一個好妻子的,瞧瞧,就連每年她的忌日,都是我陪著你去的。
我要在她墳前好好炫耀,炫耀我如今的輝煌!
我也要好好的嘲笑她一番,看她是如何在棺材裏腐爛,任由蛆蟲啃噬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