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龍不動聲色,越發說得生動、細致:“不過,家裏男孩子多就比較鬧,用我媽媽的話講,隻要有一個醒過來,這房子就沒有半分鍾消停的時候。所以,隻要不下暴雨、不刮台風,她就把我們都轟到外麵的院子裏玩。那時候我們五個基本是院子裏的土著,一年四季我們都駐紮在外麵,成天在院子裏瘋,小的時候還上上樹、下個河什麼的,長大一些後覺得這些沒什麼技術含量,就一起組隊踢球,研究研究技術和陣法,感覺自己特專業,沒想到還在社區、在學校真的踢出了名氣,居然贏得一個江湖名號——人稱‘方家五虎隊’!”
公孫澤一直專注地傾聽著,方天龍適時打住,故意裝作才想起的樣子:“對了,要不要看看我們五虎隊的相片?我手機裏應該還有,我幫你找找。”一邊說,一邊真的掏出手機,低頭劃動著屏幕瀏覽,果然被他發現一張,便半伸出手臂給公孫澤看。
他們坐的是西餐的長方桌,兩人之間有些距離。公孫澤就站起身半傾向他這邊,湊過頭來看他的手機屏幕,一邊自然地用右手扶住他的手機,以便看得清楚穩定一些。於是,就在方天龍的眼前,公孫澤修長勻稱、骨感中透著秀氣的手近在眼前,輕輕、靈巧地扶在他的手機邊上,他尖尖的、帶著絲涼氣的小手指尖甚至不經意地踫到方天龍握在手機邊框上的拇指的指腹——就是那樣涼涼的、癢癢的劃過……
方天龍手一震,踫到手邊的酒杯,酒杯一下子傾倒——公孫澤想伸手去扶已經來不及,一大杯的紅葡萄酒“嘩”地傾翻下來,全灑在方天龍的西裝上!旁邊的服務生搶救不及,本能地叫了聲:“先生,對不起……”沒想到,對麵公孫澤也脫口說了聲:“對不起!”話一出口,方天龍和公孫澤同時僵住了。
公孫澤的目光快速地從方天龍的腿上掃過,那一眼令方天龍瞬間明白,公孫澤的“對不起”盡管下意識脫口而出,卻怕是壓在心底由來已久——那是對他這條傷腿、是對十年前那次世故、是對他一生的殘疾心有負疚,而剛剛無意中聊起的踢足球、五虎隊,恐怕正刺中了這一點,才令他壓在心底的話竟脫口而出。方天龍的目光有一瞬異常犀利地盯在公孫澤的臉上,他的盯視令公孫澤慌亂地避開眼神。方天龍馬上收回眼神,想到公孫澤一定是怕自己看出他的心中所想,自己就更加不能點破。
方天龍接過服務生的手巾簡單擦拭,眼睛沒有望向公孫澤,隻是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這不是你的問題,不要跟我說‘對不起’。”
公孫澤有些尷尬地坐回到座位上,默然不語,隱隱感覺到方天龍可能已經看破了自己的心思。這話另有所指,他如何聽不出來?心裏反而更愧疚了。
方天龍看了看被酒打濕的西裝,風度依舊地笑道:“按理說男人應該不拘小節,但這個樣子繼續下去,我怕會影響你的胃口。你不介意我去清理一下吧?”
公孫澤平日裏就注重整潔和條理到近乎強迫症的人,如果他不清理就這麼繼續進餐,公孫澤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吃得下去。但他這樣說出來,公孫澤還是有些意外。公孫澤首先想到的就是如果是包正的話,他肯定會大大咧咧地開一通玩笑、照吃不誤!哪怕方天龍不見得知道自己的習性,至少他還是蠻有修養的,於是一笑道:“當然。”
等方天龍回來時,公孫澤才想起來問:“坐了這麼久,你還沒有說今天的正事。”
方天龍用溫暖的眼神注視著他說:“最近有一些傳聞,作為一個正直的人卷進這樣莫須有的事情裏,我知道你現在的感受,所以今天我其實隻是想約你出來聊聊天,希望你的心情變好一點。如果說約你一定要有正事來談,這就是我今天最想談的正事。這事我們辦完了,希望效果還不錯。”
公孫澤感受到他目光裏那明亮而溫暖的色彩,恍惚間象是又看到了兄長一樣的目光,一時竟忘記回答。
方天龍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抵觸剛剛的表述太過親密,自然地轉而談公事一些的話題:“我今天遇到趙市長時他特意提起你。我感覺他蠻欣賞你,但也為你在孔雀這邊感到可惜。你有沒有想過,瑞鑫有技術但沒有戰略眼光,我正好有一個機會可以投資瑞鑫,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作為我這邊的資方代表,全麵接管瑞鑫的業務。這樣,你可以繼續這個醫藥項目,同時又不必再卷入孔雀的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