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聲連綿不絕、無邊無際,包正把所有的窗子都關上,森森的濕意仍然無處不在。他將溫度調到30度,還是能感覺到公孫澤的皮膚上透出寒意,看不出也能感覺到他在微微打著冷戰——包正知道:盡管他不說,他一定覺得冷。
南楓一直守在這裏,反複確認他沒有發燒,但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大家都在擔心,不要有什麼並發症出現。包正更是緊張地守在他的床頭,徹夜不眠。南楓幾次勸他:“你先去休息,夜裏我守在這裏,白天你再來。”其實一直有護士,不必再留人。包正堅持讓所有人都是客房休息,如果情況有異,監護設備會有報警,不用所有人都守在這裏。不知怎麼,南楓感覺到包正的不安,不止是有沒有人看護的問題,就同意了。
果然,到了深夜,公孫澤開始說胡話,盡管斷斷續續,還是大致聽得出:
“別留下我一個人……媽媽,帶我走……”
“……媽媽……不哭……我聽話……”
“……包正……還我吧,那是我的小飛機……”
“讓我走……我不要屬於這裏……”
“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打了……求你……”
“對不起……我聽話……”
“包正……別怪我……”
“Sherry……對不起……”
“包正……怪我吧……”
包正伏在床邊,滿臉都是淚水,隻能用兩隻手死死握住那隻又變得冰冷的右手,恨不能將那手緊緊按壓著貼在自己的胸口、用自己的心血去溫暖他,讓他在無論怎樣淒涼的夢境都不再陷入那麼黑暗的回憶,不要再那麼冷、那麼孤獨……
直到淩晨三點多,公孫澤的狀況才好轉,體溫有所回升,不再說胡話了。中間南楓過來看過幾次,這下終於放下心來。包正一直守在旁邊,南楓就道:“現在情況穩定了,你不必擔心,還是去睡一會兒吧,明天白天再過來。”包正一笑:“你去吧。我習慣晚睡。”畢竟身份有別,南楓不好再勸,隻得去了。
包正重又坐回到床前,將下巴放到他的枕頭邊上,靠近他的臉低聲地自言自語道:“不要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也不必對任何人心懷愧疚。誰要是不服,誰就是壞人,我替你打他們,好不好?你隻要記得,所有你欠下的,都是我欠的;所有欠你的,也是欠我的。這樣,咱倆就賺了。”
第二天一早,公孫澤醒來時南楓正在幫他檢查,很高興地看到他醒來,主動說:“早上好。”公孫澤微笑了笑:“早。”南楓觀察著他的瞳孔,問:“感覺怎麼樣?難受嗎?頭部有什麼特別的反應沒有?”公孫澤道:“沒有,都很正常,隻是……”南楓有些緊張地問:“隻是怎樣?”公孫澤輕輕地歎了口氣:“有些用不上力氣。”
“你要力氣做什麼?”一個聲音從頭頂上傳過來,卻是包正。他一直站在床頭,不仰視看不到,公孫澤一直沒有發現他,當下皺眉道:“鬼鬼祟祟的,你躲在那裏做什麼?”包正好笑地問:“我一直光明正大地站在這裏好不好!看起來你精神頭不錯,一醒來就知道挑別人的毛病,果然是我們澤總的一貫作風。”
無論他躺著還是坐著,公孫澤最討厭包正站在他背後,尤其這種仰視他的角度非常不舒服——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當下瞪著他道:“你不去上班嗎?”包正叫屈道:“你不要成天一醒過來就警督上身好不好?不說今天是星期六國家法定的休息日,就是正常工作日也沒有早上7點就趕人去上班的道理,你腦袋裏到底知不知道勞動法、有沒有人權的基本觀念?”
南楓忍住笑,道:“澤總,你剛剛醒過來,不要過於用腦,盡量讓腦神經休息最有助於你的恢複。”公孫澤沉吟道:“我現在的感覺還好,應該無礙。隻是,有幾件事情比較急,需要你去處理。”南楓忙道:“您講。”公孫澤沒有說話,包正從床頭轉到床側,道:“他是在吩咐我呢!澤總殿下,有何旨意?”
公孫澤白了他一眼,聲音還透著虛弱、語氣已十足地澤總風範,沒好氣地說:“指示你個頭!但凡這屋裏有別人,你以為誰願意吩咐你?”南楓知道他們要談工作上的事情,忙帶著醫護人員出去。
包正馬上坐床前的椅子上,特意向前拉了拉,傾身向前、無比殷勤地問:“能時刻聆聽澤總的吩咐與教誨,我已經非常開心了,這應該是我這輩子最榮幸的事情——當家的,咱這態度夠誠懇的吧?”
公孫澤一笑:“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