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那天,你父親特意請假從部隊趕回來,死活要見若惜一麵。若惜囿於父母的命令,婉言拒絕了。後來,你父親就找到我,當年我是若惜的伴娘。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他紅著眼睛要發瘋的樣子,婚禮當天從後門把他帶到了若惜休息的化妝間。若惜看到他,還是很高興的。我想走開,但被若惜拉住了。我們都知道你父親的脾氣不好,我也怕他一時衝動幹出傻事,所以就不顧他的臉色留了下來。
他一直盯著她,不說話,就那麼惡狠狠地盯著她。若惜隻好先開口,說:“我跟你是不同的,我不喜歡軍旅,而我聽小潔說你在軍隊發展得非常好,這說明你是一個天生的軍人、甚至有可能真的成為一名司令。可那不是我期望的方向,我喜歡有文化、有精神追求的生活……”你父親搶白道:“你覺得我是一介武夫,沒有文化,配不上你,是嗎?”
若惜難堪地爭辯道:“怎麼會?他也是軍人,我怎麼會看不起軍人?……”你父親突然吼道:“別在我麵前提到他!要嫁給他是你的事情,但能不能讓你愛上我是我的事情,可不可以不要混為一談?”若惜被他震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也有些害怕他發火的樣子,就提醒他客人要進來了,讓他出去。
他恨恨地出去,臨走前,他對著若惜的臉,隻說了一句:“你記著:我會把你搶回來,讓你重新愛上我。”
那年恢複高考,你父親居然就考上了,從軍隊直接去上大學。
婚禮後,若惜離開了中國。我還是跟若惜保持著書信往來,那一群孩子裏,我是唯一一個還跟她保持來往的人。所以我知道,婚後不到一年她有了孩子,是個男孩。那個德國人對她很好,她很幸福。但明顯她已沒有了娘家,甚至沒有了祖國,她也沒有任何再回來的打算。
是我把她生孩子的事情透露給了你父親,我希望他可以忘記這一段感情,開始自己的生活。不想,他知道後用那樣淒愴的眼神看著我,說:“你覺得,她還會給我機會嗎?”我有些後悔,也許不該告訴他,希望這件事對他的影響是積極的,至少。
後來,發生中越自衛反擊戰,你父親背著家裏人報了名要去前線。我追到他的學校去問他,我需要確定,這不是因為我的多嘴,因為那條若惜的消息。你父親告訴我:他已經放棄了他的科技文化夢想,他隻想去軍隊、去前線、去生死邊緣磨煉他的意誌,讓他可以象標槍一樣,隻有目標,沒有情感。
我知道,這一切還是因為她。所以,心碎的我也離開了,來到南方,開始我的演藝事業。
當我以為自己已經跨過這段情感的時候,81年春節回北京,卻再次見到了他——更成熟、更堅定、更強勢的他。他在軍隊發展得很好,我還是愛著他,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似乎並沒有忘記我這個通訊員。那天,我喝醉了,又哭又笑的,他一直陪著我,默默地看著我哭、看著我醉,象在看自己的影子……我醒來的時候,他對我說:“我們結婚吧。”
我一直以為軍旅生涯是他一生的舞台,沒想到他不帶一絲遺憾地申請轉業,並且完全不顧家裏的意願,跟我一起到毫無根基的S城發展。我想,他是跟我一樣不想在北京生活,不想活在與過去有任何記憶牽絆的北京——這樣也好。另外一件讓我意外的事,是他拒絕了轉業到公安局任職的機會,而是選擇了一家國營企業,好象他對所有跟武力有關的東西都失去了興趣,隻是貌似平和的他,也沒有任何征兆顯示,他對什麼還有興趣。
不過,我們的生活很平靜,甚至稱得上幸福。
一年後,就有了你。盡管婚後,我有意減少了與若惜的通訊,但還是忍不住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她很開心,同時告訴我,她馬上也要有一個寶寶了,如果生在年前,那與你還是同歲呢!沒想到,元旦過後不久,她的先生發來電報,她果然生了一個臘月寶寶,跟你一樣屬狗的。那一次,我和她都好幸福,我們真的在幸福的感受上公平地同步了。
春天的時候,她寄給你一份禮物,是一架小飛機。她說這是用他先生的公司剛剛研發出來的最新航空材料做成的,隻做成了三架小飛機,你們三個小男孩一人一架,代表事業的成就和家庭的祝福。可是把這事告訴你父親時,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隻是感覺他的目光很陰鬱、甚至有些凶狠,我很不安。從那之後,我幾乎不再主動與若惜聯係,也許潛意識裏,我希望她不要再出現在我幸福平靜的生活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