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我要救小佳,你讓開!”
李小白要從床上起來,張家誠根本阻止不了。
“媽!”
李小白那一霎那的定格,她看向吊簾那邊,她的小佳分明就一臉紅撲撲(讓伊簡歌袖子給磨出來的)鮮活鮮活地站在那。
“小佳?!真的是你!”李小白終於安靜下來。
“當然是我,沒在幾天就把自己照顧成這樣,你是想被我批鬥嗎?還不快躺下!”李佳妮沒好口氣地道。
張家誠一臉的錯愕,這就是這對母女的對話?
“好好好,我躺下,我躺下。”李小白從前幾秒的魔瘋變成現在極其聽話的模樣,也是讓某人很大開眼界。
李小白乖乖地躺回床上,給自己蓋好被子,一臉討賞地望著李佳妮。
李佳妮卻是一副“你是討打還差不多”的表情,走過去,要將那條已經被扯得不像話了的吊瓶輸管弄好。
可是,她弄了好久。
“小佳,你平安無事,太好了。”李小白安分地躺在床上。這前後真是判若兩人。
“有事的是你,準備好被批鬥吧。”
“小佳。”
“求饒無效。”快弄好了。
“你的手在抖。”
“誰說的。”李佳妮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分明看見自己的兩隻手不聽使喚地亂顫。
李小白將女兒的手扯了過來,包在自己的掌心裏。這下李小白終於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了。
“很冷嗎?”
“小姐,你的手比我的還冰。”
“嗯,小佳的手,暖烘烘的感覺,真好。”李小白說著,竟然不小心讓眼淚滑落下來。
“你哭什麼?”李佳妮一副“女兒有淚不輕彈”的模樣。
“我高興嘛,哭一下又沒有什麼關係,”李小白抬起腦袋,賊亮的眼睛像是抓到了什麼犯罪證據,“你不也哭了嗎?”
“誰,誰說的,這是眼油!”
李佳妮的臉又紅了,可是這根本阻止不了她所謂的“眼油”又開始泛濫的趨勢。
“好好好,是眼油。”李小白伸手上去擦拭,她的動作很溫柔,和女兒同樣小心翼翼為她擦幹淚水一樣。
“嗚…”該死。李佳妮在心裏怨了一句。她怎麼又破功了。
“媽,”李佳妮顫抖著聲音,道,“可以抱抱我嗎?”
“就像你那一次抱哥哥的那樣。”
那一次,一直是她心裏的一處疙瘩,李佳妮今天就得把它解決了。
四目相對,母女兩人沉默片刻。
在這片刻,李小白凝視著自己的女兒,她才發現,原來這一張總是被她解讀為成熟穩重的臉上,其實仍有著十七歲少女的稚嫩。
還需要嗬護,還需要溫暖,隻是讓倔強掩飾了一切。在這層保護色後麵,是不想讓人發現的敏感。
李小白霎時感覺自己虧欠女兒的實在太多,何止隻是一個誤時的擁抱。
還有一份安全感。
李小白展開雙手,對著自己回到了五六歲年紀的女兒道:“來吧,讓媽媽抱抱。”
李佳妮還等什麼,她還用得著等什麼,十幾年被她刻意忽視的期待此刻就在她麵前……她望著李小白,俯下身,把自己撲過去,讓李小白一把接住自己。
原來,媽媽的懷抱是這麼溫暖……
李小白緊緊擁著女兒,她分明感受到來自懷中那身子的顫抖。
母親撫摸著女兒,兩人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刻……那一刻的風和日麗,那一刻的初次見麵。
李小白感謝命運,帶給她一個這麼好的女兒,也感謝,命運能給她再一次的機會。
“媽~”
?
78
李佳妮,李小白,誰也沒有注意張家誠是什麼時候靜靜離開的。
轉身之前,張家誠對著眼前這幅無人能插入的畫麵露出一抹淡澀的微笑。
走出簾外,兩個男生錯愕相視,無言。
白色的走廊上很安靜,兩個男孩沉默地聽著裏頭的一切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張家誠才先開口,“謝謝你。”
這是伊簡歌從未想過會聽到的話。
眼神恢複嚴肅,伊簡歌對上那張笑臉。
“那你呢?”
張家誠也收到令他意外的回應,眼底一沉,狀似思索,隨後便開口:“我很好。”
不再多說,張家誠走了,當他掠過伊簡歌,當他已經離開……伊簡歌猛地回頭,看著那抹離去的背影,每一步,都踩著無法避免的陰影。
兩個對話不多的男生……沒有多少交集的兩個男生……伊簡歌竟能從張家誠的笑容中讀出苦澀的滋味。
回過頭看向那塊藍色的簾,伊簡歌抿起嘴,蹙起眉。
世界上為什麼總會有一種簾,有形的,無形的,這色的,那色的,讓有些人在這頭,有些人卻隻能在另外一頭。
?
79
冬日的風,總愛把星星吹散些,天上的零零點點,落在河裏,是細流帶不走的晶瑩璀璨。
堤壩上,兩抹與黑暗幾乎相融的身影。
平時總是先開口的伊簡歌這會兒顯得沉默,視線沒有焦距地望著對麵,嘴角隻是習慣性地扯著,一抹勉強可以稱為“笑”的笑,若有似無。
“今天,很抱歉。”某人難得先開口,所以有點不自然。
聞聲,伊簡歌回頭看向李佳妮狀似平靜的側臉。
即使光線不明朗。伊簡歌也能感受到,在一日之間,李佳妮身上刻意的保護色淡化了許多。
這種坦誠,竟讓在場的兩個人都有些不習慣。
“嗯?”
李佳妮將身子縮一縮,抿了抿嘴,再道:“今天動手打了你一拳。”
原來她指的是這一件事。
“很痛。”伊簡歌迸出這麼兩個字,仿佛還真有此事般地低頭“探望”,隔著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嗬,信你才怪。”李佳妮回過頭,鄙夷地射過去視線。
想跟他好好說幾句話還真不是那麼容易。
就在李佳妮視線對過去下一秒,伊簡歌猛地抬頭,兩雙眼睛在這一刻終於有了沒有刻意別開的對視。
“終於肯看我一眼了。”伊簡歌道,他是得逞了。
李佳妮愣了一下,她差點就要抬腳踢過去。
“看你被我打死了沒。”她終於恢複了一對上某人就三句話不離惡狠的狀態。
為什麼伊簡歌總有辦法讓她對他惡言相向?
這難道也是一種特殊能力?
“嗬。”伊簡歌卻總能在這種情況下笑出來,而且是很享受的那種。
“你笑什麼。”李佳妮斥道。
伊簡歌回答得很坦白,“很高興看你又恢複正常了。”
從自我沉浸自我封閉中恢複,不服輸,倔脾氣,還有一份自己已經能夠撐起一片天的自信,這才是這隻兔子該有的樣子。
“我,我有什麼時候不正常了。”李佳妮別扭道。這種感覺像極了什麼把柄竟然被敵人抓住一樣。
很不好,很該死。
可是李佳妮心裏竟然還更該死的有點高興,這也是很變態,很讓她自己琢磨不透的一點。
“在你竟然腦袋退化到很幼稚,以為世界上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伊簡歌,從來都是一個有問必答的好娃,“很不正常。”
李佳妮愣了一下,那顆心就像鼓,而他的話就是根棒打得她全身窒悶。
“人隻有在不成熟的時候才會幼稚,想要更多,成熟的人才懂得什麼叫做知足。”
“……”一個人如果幼稚的話,她就會變得自私。
“你知道嗎,當你感到寂寞的時候,其實是你對這個世界最絕情的時候,因為這個時候,你會忘記每一個關心過你的人,然後把他們的真誠當成雲煙,用來滿足你自我可憐的目的。”
“你這話,說的真夠狠。”李佳妮道。
而且,狠得狠有道理。
為什麼,伊簡歌總可以在很多不同的情況下,一針見血地駁斥李佳妮……
李佳妮很難得有種被教鞭抽到的感覺。這要是換做以前,李佳妮能忍受自己所謂的自信其實是自私無知的遮羞布的事實嗎?
現在,李佳妮終於可以很有涵養地接受這個事實了。
“不過,還是謝謝你。”李佳妮“嗖”的一聲站起來。
她說得很坦誠,卻想要用其他動作去分散某人對這“坦誠”的注意力——這種舉動若是被解讀起來,就是李佳妮活到這麼大還沒能接觸過幾回的……害羞。
害羞?
“還有,我,其實,那煙真的很難抽!”
咦?她是在為自己之前的行為向伊簡歌做解釋嗎?李佳妮這話才說出來,就很想咬舌自盡了。
伊簡歌看著李佳妮動作很迅速卻很僵硬地調頭,走人,那肢體動作傳達來的語言讓他不止是一點點的驚喜。
原來這隻兔子也會有這麼慌亂的時候。
其實李佳妮這幾天的情況伊簡歌早就從兩條龍那邊了解清楚了。
這隻兔子,想學壞,還真學得有夠辛苦。
“走了。”李佳妮頭也沒回,狀似隨意地坐上腳踏車,鞋子一蹬,瀟灑地揚長而去。
“喂!”伊簡歌喊了一聲,並沒能讓李佳妮停下來。
對著那背影,伊簡歌失笑了起來。
回頭望著河水,伊簡歌半晌好像想到什麼,笑一凝,猛地整個人跟觸電一樣跳了起來,跑到馬路中間,望著李佳妮已經變成栗子大小的方向,伸出手……算了。
伊簡歌這下可不隻是小小失笑那麼簡單,他笑得很無奈。
……
李佳妮踏著車,不聽身後的叫喚,隻想趕緊走人,別讓某人看見她正失態地笑得很開心的模樣。
天知道她現在心情會這麼好,而且愛車還很配合的在這個時候變得這麼好騎…隻是,她今天好像沒有騎車過來耶……
李佳妮的笑臉一下子凝固。
視線兒往下瞧去……
這好像不是她的車……
什麼好像,分明就不是!
笑容沒了,瞬間取而代之的是心虛的沉默。
這回去嗎?
不可能……
所以李佳妮麵無表情地,以更加使勁踩踏板的行動加速離去。
就讓心虛在後麵追吧……沒事。
?
80
時間是一切不安騷動的休止符,不論情況、事件有多深刻,有多不可思議,都會在它的安撫下,乖乖地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