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宗皓
對郎雨澤的這本書,私底下我還有一份好奇,這麼小的孩子,居然寫了那麼多的詩文。那些詩文裏,承載了哪些內容?這是我最為關注的問題。美國的文化學家迪克斯坦在所著《伊甸園之門》一書中,提出一個觀點,他認為任何一個時代都有特定的精神背景,生活在那個時代裏的人浸淫其中,都要受到影響,在精神上都會呈現出共同的特征,這個觀點支持他對美國五六十年代的美國文化進行過一次全景式的掃瞄。
幾年前,美國的《時代》周刊,曾經把一位非常年輕的中國女作家作為封麵人物,當然這麼做不是基於文學成就,而是把她看成一代新人,獨立於傳統文化以外,孤獨、桀驁、叛逆。這種選擇的眼光與視角也是迪克斯坦式的,想必周刊的選家們注意到了一個事實,即在文化交流和激蕩的時代背景下,新人必然從傳統社會中被催生出來。
這些年裏,我們也注意到了,曾經穩定的傳統社會在轉型過程中,多種文化因素在不同人群中的投射,以及對不同群體的文化塑造,比如在作家群體裏,三十、四十、五十以及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在文化上並沒有呈現出那麼鮮明的差異,而70一代、80一代,以及80後這三個年代出生的作家卻不斷被貼上年齡或者是他們所生長年代的標簽。
有人會認為這種分類十分牽強,但是,他們之間的差異性同樣不可忽視--這使人注意到,迪克斯坦式的劃分倒是十分合理,因為,文化對生命的投射似乎是命運的一個部分,會在很短時間內,對人群進行複製,這種複製是不知不覺的,方式也很簡單,即通過環境和文化氛圍的影響來完成。
我盡量讓自己的心靜下來,瀏覽這個男孩子的文字,可以說還有那麼幾分小心和神聖,仿佛正在從一個沉睡的孩子身邊經過,看見他在夢中微笑,但不知道他為什麼而笑,所以更不能驚擾。
但是,我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他在自己的文字裏,勾畫出了一個他這個年齡的人所生活的現代空間,互聯網、博客、他國、外省等。近日和少研閑聊的時候談起過類似問題,比如生活的空間感對一個人成長的影響。以我個人的體會,舉一個例子,比如在我和我同齡人的觀念裏,除了家鄉諸如鄉、縣城、市以外,其他地方都是異鄉,而在精神上,異鄉都意味這流離之所。而在這個孩子的文字裏,我們觀念中的空間已經被放大了許多,世人常常慨歎世界變小了,但實際上,是人的空間感變大了。
除了交通、通訊等因素以外,大眾文化成為這一代人精神空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這些詩文裏,流行元素不斷出現,安妮寶貝等符號被提及,流行歌曲在他詩歌敘述過程不斷闖入。顯然這個男孩子了解當下詩與歌的分野,而要徹底拒絕幹擾還需要時間,等等。這些都值得我們這些成人細細地揣摩,並考量他們所依賴的文化環境蘊藏著多少我們忽視的因素。
瀏覽這些詩文,越來越多的欣喜來到我的心中,這十分意外。我記得自己在中學時代乃至大學學習寫作的時候,麵對的傳統,除了古典詩歌以外,離自己最近的,是惠特曼、聶魯達、郭小川、艾青等等。而在這個孩子的文字裏,北島、顧城、舒婷、海子已經是傳統的一部分,當然真正的傳統遠遠不止這些。
我的意外和欣喜在於,真摯和真誠的詩歌寫作,代表著兩個向度,一個是縱向的對於曆史和文學傳統的回溯,另外一個向度,是在現實生活中,保持精神的獨立性,這種獨立性不被物質生活的貧或富所遮蔽,當然也不被時尚中湧動的人流所牽絆。
顯然,郎雨澤的文字裏,同時表露了這兩個向度。而後者是通過與他這個年齡不十分相符的孤獨和憂傷表現出來的。生命到這個年齡段裏,"少年愁"是自然發生的現象,但是,大眾文化所特有的歡樂品質以及時代"往下笨"的走向,足以覆蓋並撫慰這顆小小的心靈。我的欣喜還在於,這份孤獨感和小小的憂傷還在,因為有思想和詩意的心靈都是憂傷的,憂傷涵養了一份可貴的自我意識和獨立精神。所以我十分喜歡這樣的句子:"不,我從不被誰記起/所以也不會被人忘記"
我無從想象,這樣一個小男孩,他的生命已經被詩歌打開,他的未來是怎樣的?會不會繼續寫下去?而長大以後,又會怎樣看待中學時代的這些文字,以及我寫的這個煞有介事的序言。我隻能說,詩歌乃至其它文學門類,是人麵對這個世界的精神方法之一,它能夠帶給人的,是一種不可能廣為人知、更沒人能與你分享的幸福,因為,這是一種獨自的精神曆險。
而最後要說的,是一份祝願。
(作者係遼寧日報傳媒集團編委、遼寧省作家協會理事、著名作家、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