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長的電影(1 / 3)

在我漫長的人生電影裏,你一直都是女主角,而我是永遠的群眾演員。

【一】

雷電交加,大雨如注,我們在山中迷了路。

大概是因為天氣和樹木茂盛的緣故,即便此刻隻是下午一點鍾,山中卻暗得仿佛已是傍晚。

小圓嚇得幾乎快要哭出來,緊緊抓住我的手:“怎麼辦?怎麼辦?鶴雪,你說這山裏會不會有什麼野獸?”

“不會的,這隻是近郊的一座小山,怎麼可能會有野獸?而且我們有四個人呢,別怕。”我淡定地安慰小圓,心裏卻在擔心另一件事。

即便沒有野獸,如果天黑之前找不到下山的路,山裏夜晚溫度突降也會要了我們的命,更何況許韻和花子尹的衣服之前已經全部被淋濕。

“我去前麵找找路,你們留在這裏保存體力。”許韻抹一把臉上的雨水,鎮定地轉頭對花子尹說:“你留下來照顧她們,如果兩個小時後我還沒回來,就趕緊報警。”

小圓一聽“報警”,立刻嚇得花容失色,一張小臉蒼白不已,話也說不出來了。

“嗯,你去吧,注意安全。”我朝許韻點頭,又笑著拍拍小圓的手:“有花子尹在呢,怕什麼,他一定會保護好我們的。”

小圓滿眼擔憂,看看我,又看看花子尹。

花子尹皺眉不語,我連忙拽了一下他的衣角,衝他使眼色:“對吧,花子尹?”

花子尹難得地配合我,點頭,惜字如金地說:“嗯。”

小圓蒼白的臉上立刻就有了笑容。我湊到她耳邊,輕聲取笑她:“某人真是你的靈丹妙藥啊。”

一直背對我的花子尹突然轉身狠狠瞪了我一眼,小圓則羞紅了臉,輕輕掐我的胳膊。我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啊,原來我聲音太大,被聽到了嗎?”

“你可以再大聲一點兒。”花子尹突然悠悠地說,“大概連已經走了的許韻都聽見了。”

我這時候才意識到,就在我取笑小圓時,許韻已經出發去找下山的路了。我踮起腳隔著雨簾望過去,他模糊的背影在一人高的灌木間忽隱忽現,一個拐彎之後便徹底不見了。

我揚聲叫他:“許韻,一定要小心啊。”

我盯著他消失的地方,他的背影沒有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裏。但兩秒之後,雷雨聲裏,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我很快……回來,放……心。”

“這麼不放心,就跟他一起去啊。”花子尹側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去就去!”我抬手掀開雨衣就往前走,“你以為我不敢嗎?”

“你給我乖乖待著!”花子尹一把將我拉回雨衣下,臉上怒氣盡顯,“既然你這麼擔心,我去換回許韻就是了。”

他說完抬腳便走,我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他。他回頭,目光凜冽地看著我,我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大概是看慣了他那張笑嘻嘻玩世不恭的臉,一旦這張臉上出現了我所不能了解的表情時,我便感覺有種莫名的慌張。

“我,我們……”我抬頭看著他,“花子尹,我們別再吵架了,好嗎?”

他愣愣地望著我,臉上的怒氣一點點消失,低聲說:“好,我答應你。”

【二】

許韻走後沒多久,雨便停了,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連忙將雨衣鋪在地上招呼小圓過來坐。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小圓有些不對勁。她一聲不吭地倚在一棵樹上,原本蒼白的臉此刻竟呈嫣紅色,呼吸也有些急促。

“怎麼了,小圓?”我焦急地走過去。

小圓聽見我叫她,虛弱地向我笑了笑,向我示意她沒事。我伸手探向她的額頭,就在我的手指觸上她滾燙的皮膚時,小圓突然軟軟地倒了下去。

幸好花子尹反應快,手一伸一把攬住了倒下去的小圓。花子尹將小圓放在我鋪好的雨衣上,我連忙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小圓身上,但薄薄的外套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小圓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花子尹迅速打開隨身的背包,找出瓶裝水。我立刻會意過來,連忙拿出包裏的手帕遞給他。他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接過手帕,小心翼翼地倒了點兒水將手帕弄濕了敷在小圓的額頭上。

他默默地做完這一切,突然把瓶裝水遞給我,說:“喝點兒吧。”

經他提醒,我才發現自己確實有點兒渴了。我正要接過瓶子,他卻突然將手縮了回去。我以為他又要搞惡作劇,狠狠瞪他一眼,他卻一言不發,低頭用雙手緊緊握著瓶子。

我才突然明白過來,他是在用手掌的溫度替我暖著瓶子裏的水。

“不,不用……”一向能言善辯的我突然結巴起來,“我,我愛喝涼水……”

話還沒說完,我就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大雨過後,脫了外套,隻穿一件長袖T恤的我怎麼可能不冷呢?

花子尹卻並不揭穿我,他看了我一眼,徑直將瓶子遞給我說:“你喝完,給小圓也喂一點兒。你先看著小圓,我馬上回來。”

“嗯。”我仰頭喝了兩口水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急忙問:“你要去幹什麼?”

他不答,人已經走入旁邊一人高的灌木叢中,消失不見。

我盯著灌木叢,小聲嘀咕:“這個家夥,不會就這麼偷偷溜了,當逃兵了吧?”

“以後記得說別人壞話的時候,聲音小一點兒。”他似乎長了順風耳,三步並作兩步地從灌木叢裏走出來,伸手對我說,“給你。”

“什麼?”我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拿著的是一件男式襯衫,而那件襯衫並沒有濕。

我十分好奇地問:“你哪裏來的襯衫?”

他卻突然紅了臉,強行將襯衫塞到我手裏:“給你就拿著,問那麼多幹什麼?”

我呆呆地抓著襯衫,冰涼的手指敏銳地感覺到了襯衫上仍然殘存著的體溫,突然明白過來:“你……你不會是剛從身上脫下來的吧?”

他不說話,我知道我猜對了,將襯衫還給他:“我……我不能要。”

“為什麼?”他側頭冷冷地看著我。

“我……反正我就是不要。”我抱緊手臂,態度堅決。

他一動不動,冷冷地瞪著我,仿佛在跟自己較勁一般。良久,他突然冷著臉,大步走過來,二話不說就將手裏的襯衫裹在了我的身上。我被他的氣勢嚇住了,呆呆地站著,任由他一粒一粒幫我扣上襯衫扣子。

“嫌棄我的襯衫不幹淨,還是怕許韻回來會誤會?”他貼得很近,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冷冷的氣息就在我的頭頂,“就算凍死也不肯穿我的襯衫嗎?”

我是怕你也會冷啊。我差一點兒衝口說出心裏的擔心,但還是忍住了。我雙臂環胸,將襯衫裹得更緊一點兒,感受著襯衫上點滴的溫暖,退後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看著他的眼睛說:“你不冷嗎?”

“你擔心我?”他凝望著我,笑容慢慢自嘴角漾開,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輝。

“沒有啊。”我扭頭假裝去看小圓,不讓他看見我因為說謊而不自然的表情,“我隻是怕你也病倒,我可照顧不了兩個人。”

我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啊,萬一你要是真病了,到時候還不得怪到我頭上。我可不想因為一件襯衫就擔這麼大的責任。”

話一說出口,我便後悔了。以他的精明,大概早看出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吧。然而,他並沒有拆穿我,良久才慢慢地說:“不用擔心,我的衝鋒衣是防水的。”

“誰擔心你啊?”我條件反射般地反駁他的話,一秒後才注意到另一個問題。

我看了看仍在抖個不停的小圓,大聲問他:“你說你的衝鋒衣是防水的,所以穿在裏麵的襯衫才會完全沒濕嗎?”

他大概被我激動的樣子嚇著了,望著我,遲疑地點頭。

“哎呀,你怎麼不早說?”我連忙脫下身上的襯衫遞給他,“快,去把身上的衝鋒衣脫下來。”

他一臉納悶地看著我。

我一邊將他推向灌木叢,一邊說:“快點兒,你穿襯衫,把衝鋒衣給小圓。”

“我……不行……”一貫能言善辯的花子尹卻皺著眉,猶豫起來。

事關小圓安危,我立刻就急了:“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你知道嗎,就剛才,你給我襯衫的時候,我還有點兒感動呢,可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那種關鍵時候隻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的人,誰都知道衝鋒衣比普通襯衫保暖多了。花子尹,之前我還以為自己錯怪了你,原來你真是這種人。”

從始至終,花子尹都沒有說話,他低著頭,我看不見他的眼睛,隻看見他幾乎快要抿成一條直線的唇。

我說完氣憤地將他的襯衫塞到他的懷裏,可是,就在手指觸上他衣服的那一刻,我突然愣住了,他的胸前一片濡濕,幾乎可以擰出水來。

“原來,你……你的衝鋒衣是濕的。”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他慢慢地抬起頭來,我看見了他眼中的落寞與憂傷,那憂傷如同小貓的爪子,輕輕在我心裏撓了一下。

“可是,你裏麵的襯衫為什麼沒濕?”我想起剛剛說他的那些話,滿心自責。

他不說話,轉身走向小圓,蹲下來將襯衫蓋到小圓的身上。

我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孤單的背影,突然想起滂沱大雨裏他站在我的身側,右臂前屈的奇怪動作,然後一切便都明白了。

原來,他在替我們擋雨的同時,用右手向前拉著衝鋒衣,以保證被雨衣打濕的衝鋒衣不弄濕裏麵的襯衫。

早在下雨的那一刻,他就想著要保證不弄濕那件襯衫,並要將它讓給我了。我一想到此刻的他正貼身穿著一件濕漉漉的衝鋒衣,心裏便難受不已。

“對不起。”我走過去,蹲在他的身邊,手裏拿著紙巾,用力按在他的前胸上,企圖幫他將衣服上的水吸出來一點兒。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右手緊緊攥住我的手腕,一點兒一點兒將我的手從他的胸前移開,慘然一笑說:“我早知道你是不相信我的,可是,你知道嗎?羲和,我不知道你這麼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