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是對的人嗎(2 / 3)

【三】

當晚,我們在許韻的帶領下順利地下了山。一路上,我、花子尹、許韻很有默契地誰也沒提在樹林裏發生的那一幕,仿佛那一刻,我們三人的記憶都被抽走了一般。

第二天是個陰天,冷風吹來的時候,讓人恍然覺得又回到了冬天。

經過一晚的休息,小圓已恢複了活力,一大早便趴在我的課桌上,神秘地跟我咬耳朵:“鶴雪,鶴雪,你說,男生一般會喜歡什麼樣的禮物?”

我會意地說:“男生?你說的是花子尹吧?”

我這樣說的時候,眼角的餘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花子尹的座位,離上課鈴響隻有五分鍾了,他的座位卻仍然空著,而我記得他之前的習慣一直是提前半個小時到校。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座位,突然想起昨晚他臉上燦爛得讓人心驚的笑容。

他笑著對我說:“宋羲和,我們就此別過。”

腦海裏仿佛有一根極細的弦“啪”的一聲斷作兩截,我的思緒頓時亂作一團。他不會真的離開這裏了吧?

“鶴雪?”小圓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不疑有他,立刻便紅了臉。她沉吟了半晌,突然抬頭看著我,一張小臉上滿是從不曾有過的堅定:“是的,鶴雪,我喜歡花子尹。這件事,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你,你能幫我嗎?”

“我……”我遲疑著,不知道怎麼才能婉轉地跟她說明,有些事僅憑努力是沒有用的,比如愛情。

我沉默良久,她眼中閃爍的希冀的光芒便在我的遲疑中一點一點暗淡下去。我告誡自己,絕不可以讓小圓受到傷害,成為第二個鶴雪,一定要當頭棒喝敲醒她。

可是,當我麵對她那張幾乎快要陷入絕望的臉時,說出口的話卻成了:“好。”

我心存僥幸地安慰自己,沒關係,也許花子尹今天就要離開炳輝學校了,他不會有機會傷害到小圓。

也許是上帝聽到了我的禱告,一上午,花子尹都沒有出現在教室裏。午休的時候,我望著花子尹的座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呼出那口氣之後,心裏便空落落的,很難受,仿佛有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也隨著那一口呼出去的氣,消失了。

我十分討厭這種莫名的情緒,決定懲罰自己不吃午飯。

小圓貼心地帶了便當來找我。她將便當推到我麵前,說:“鶴雪,吃了飯才有力氣減肥啊。”

我悶聲說:“我才沒有要減肥。”

“真的嗎?”小圓詫異地說,“那你不會是在跟許韻鬧別扭吧?”

我不吱聲。

她偏頭想了想,篤定地說:“對吧?被我猜中了吧,我就說昨晚下山的時候,你和許韻之間的氣氛很詭異。”

原來明顯到連小圓都看出來了嗎?我的頭隱隱疼起來。

哦,許韻,那又是一筆不得不麵對的爛賬。

“沒有,你別亂想。”我探頭看看她推過來的便當盒,裏麵全是我愛吃的菜,鼻子便不爭氣地發酸,嘴上卻不饒人地取笑她:“說吧,又想用便當賄賂我讓我做什麼?”

小圓不好意思地看著我笑,支支吾吾地說:“吃,吃完了才有力氣陪我去,去給花子尹挑禮物啊。”

“他今天……”我差點兒脫口說出花子尹要轉校離開的消息。

小圓卻先我一步說:“他今天生病了,我上午給他打電話才知道。鶴雪,我們放學後去買禮物,然後一起去看他吧。”

原來,隻是病了,並不是走了。

我心裏莫名輕鬆起來,但轉念想到小圓,又開始懊悔今天早上的決定。

【四】

吃完飯,我謊稱有事,將小圓丟在教室,獨自慢吞吞地在校園裏閑逛,連方向都懶得辨,沿著一條綠樹成蔭的小道漫無目的地走著。起風了,頭頂濃密的綠葉跳著舞,發出一陣“嘩啦啦”的響聲。

C城初夏的午後,總是會有這樣令人意想不到的暴風雨。

這樣想著的時候,白晃晃的閃電便劈了下來,緊接著雨點就細密地落在了頭發上。

我仰起頭,任由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將那些不為人知的、永遠也不願觸及的記憶衝刷殆盡一般。

鶴雪,那時候的你,那時候一心一意喜歡著一個人的你,是否也像小圓一樣,期待著在不久的將來會和自己喜歡的人心心相印、白頭到老?

隻可惜,後來……

雷聲轟隆,將我從萬劫不複的記憶中拽回。我抬手摸了摸臉,已分不清那是雨水還是眼淚。我沿著青石板小道跌跌撞撞向前走,突然有人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為什麼要淋雨?”他的語氣滿是責備。

我抬頭,看見了許韻即使生氣也依然俊美的臉。

“快把濕外套脫下來。”他將我拉到一旁的涼亭裏,不由分說地脫下我的外套,又將他自己的外脫裹在我的身上。

我像個木偶一樣任由他擺布。

他大概是被我毫無生氣的樣子嚇著了,俯下身來看我的眼睛。他就那樣專注又長久地看著我,仿佛我的眼睛裏有他想要的一切美好一般。

然後,我聽見了他落寞又自嘲的聲音。他說:“鶴雪,你知道嗎,我是怎樣千方百計地打探你的行蹤,是怎樣走遍大半個校園才找到你的?你大概以為我瘋了吧?可是怎麼辦呢?我知道,我昨晚在山上不該問你喜不喜歡我,我知道那個問題讓你為難了,所以,我來和你說對不起。”

我茫然地望著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靜靜地看著我,隔了良久,仿佛認命一般歎氣道:“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花子尹,對不對?”

雷聲由遠及近,仿佛就在耳邊炸響。我看著他翕動的嘴唇,分明聽清楚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卻似乎反而更糊塗了。

他用那雙哀傷的眼睛看著我,篤定地說:“你喜歡的人,是花子尹,對不對?”

我不知道許韻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但這結論實在是太可笑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那個握有我秘密、居心叵測、隨時隨地要挾我、動不動就變臉的花子尹?他不過為了讓我得到比賽資格而假裝忘記參加選拔考試而已,他不過在我和同學起衝突的時候替我擋過一拳而已,他不過替我擋過一次雨而已,我怎麼可能喜歡他?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許韻弄錯了。

我幾乎毫不猶豫地否認道:“不對,我喜歡誰也不會喜歡花子尹。”

“那麼,你喜歡我嗎?”許韻問得急切又直接,仿佛無論我給出什麼樣的答案,他都會這樣問。

我想了想,緩緩點頭,又在他驚喜的目光中,堅定地搖頭。

是的,我心知肚明,眼前這個看起來幹淨溫暖的男生喜歡的並不是我假扮的宋鶴雪,他喜歡的是真正的我,宋羲和。

當一切的經營與努力都白費,當預期的結果朝著我完全不能接受的方向發展時,戲就沒有再繼續演下去的必要,我準備向他坦白一切,但心底又是如此難過與不甘。

鶴雪,你還記得嗎?

我曾經那麼冷酷無情地跟你說,有些事僅憑努力是沒有用的,比如愛情。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那樣對你說的時候,心裏又是多麼多麼希望你可以向我證明,我那句話是錯的。以至於你走後,我發了瘋一樣想要變成你,想要替你向曾經的我證明,我是錯的。然而,終究還是這樣了……

今天的雨那樣大,是你在天上哭嗎?

可是,終究還是不甘心啊!

你那麼傻,那麼善良,那麼善解人意,那麼拚盡一切地去愛一個人,那個人為什麼終究還是不愛你?

“那麼,你喜歡宋鶴雪嗎?”我盯著許韻的眼睛,仿佛一個垂死掙紮的人,在做著最後的努力。

“鶴雪,我當然喜歡你啊。”許韻答得飛快。

我知道他根本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搖頭,決絕地、孤注一擲地、一字一句地說,“不是我,是白沙學校,一年級二班,‘羽族鶴雪術’的宋鶴雪。”

我這樣說的時候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不錯過他眼中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我以為他至少會露出一點點驚訝的表情,但是他沒有。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我,目光裏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緒。終於,他明亮的眸子漸漸暗下去,悲傷像風暴一樣迅速席卷了他的眼眸。

“你想起來了?”我咬牙切齒地看著他,“我以為你根本不會記得有她那樣一個人呢。”

他仿佛不敢看我的眼睛,沉默地低下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再抬起頭時,眼睛裏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

他說:“怎麼會不記得呢?這一輩子,大概到死都不會忘記吧。”

他這樣說的時候,聲音顫抖,縹緲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又仿佛站在我麵前的隻是他的軀殼,他的靈魂早已因愧疚而亡。

但我並不會因此心軟,我上前一步,逼視著他,追問道:“那麼,你是否曾經至少有那麼一丁點兒喜歡過她?不要說謊!”

他怔住,蹙眉沉思,久久沒有回答,仿佛早已陷入記憶的深淵,要將往事的每一個細節細細描摹一遍,來尋找任何可能的蛛絲馬跡。

良久,他答:“沒有,我沒有喜歡過她。”他這樣說的時候沒有一絲遲疑,“對不起,我沒有喜歡過那個叫宋鶴雪的女孩。”

殘酷又誠實的答案。

在他說出答案的那一刻,我既期盼又害怕他說謊,期盼他哪怕說謊騙一騙我和天上的鶴雪;又害怕他會說謊。如果他說了謊,那麼他就不值得鶴雪奮不顧身地去喜歡。

道理我都懂,可是沒有人一生活得像一本道理全集。

【五】

“為什麼不說謊?”我聲音嘶啞,衝著他又叫又嚷,像個十足的潑婦,“那時候,為什麼不對她說一句‘喜歡’?哪怕是施舍,哪怕是騙她也好啊!為什麼?為什麼?一句‘喜歡’,對你來說就那麼難說出口嗎?你以為你這樣就是所謂的堅持原則,就是專一嗎?根本不是!你和我不也認識不久嗎?你不是輕易就對我說出了‘喜歡’嗎?許韻,我寧願你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把‘喜歡’掛在嘴邊的花花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