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拎著他灰黑色的行李包,在這座廢棄的製表廠大門前開始回想自己26年的人生旅程,不論是因為下半年出生而被迫晚一年上小學,還是高考兩次才成功被一所末流本科學校錄取,甚或是辛辛苦苦從大二下半年就開始複習考研,最終卻連麵試的屁股都沒看到,這一切給他帶來的屈辱都不如此刻、現在被一隻威武的黑貓擋在門房前來的更多。
他看著黑貓,黑貓也看著他。
“咳。”張浩清了清喉嚨,抬頭環視四周,確定周圍沒人之後,對這隻黑貓說:“我來上班的,我要進去。”他用力指了指黑貓背後的門房,以顯示自己必須要進去的決心。
黑貓看著他,一動不動。
張浩決定奮力一搏,畢業快一年了,他才找到這個看守廢棄工廠的工作,每個月1000出頭,基本夠維持他一個人的吃穿,而且管住,關鍵是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可以讓他複習考研,他從三個應聘者中間脫穎而出,這讓他找到了久違的——也可以說從未有過的成就感,盡管他的對手中有兩個已經年過七旬,還有一個唱歌時調子永遠都在旅途中的流浪歌手。
但是現在,一隻黑貓卻橫亙在他和他的工作崗位之間,而五分鍾後,他就要用門房裏那個專用電話打給他的老板,說明自己已經按時上崗了。
“是做一輩子懦夫,還是做兩分鍾的英雄?”張浩在心裏用這句惡搞廣告詞默默鼓勵自己,接著用力將行李包朝那隻黑貓砸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新工作帶來的好運氣,那個又大又醜的行李包不偏不倚地砸在黑貓的身上,把它整個埋了起來。
張浩心裏一緊,他可沒打算謀殺這隻黑貓,隻想嚇唬嚇唬它而已,但現在情況緊急,也顧不上一隻貓的死活了,他跳過地上的行李包,感覺自己好像在和劉翔比跨欄,同時右手伸進褲子口袋,去掏老板交給他的門房鑰匙。當他的手指觸到口袋底部的一刹那,他的雙腳也穩穩地落到門房的門前,左手順勢抓住門把手,就在一秒鍾之間,張浩的心裏瞬間升騰起兩種完全對立的情緒,一邊是感慨自己活了二十多年,還是頭一次做事做的這麼幹脆利落,與此同時,另外一個惡魔般的聲音在他心裏詛咒自己:“你個二貨,鑰匙呢???”
他呆立在門前,右手還插在口袋裏,左手緊緊攥著門的把手,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個瘋子在和鐵門煞有其事地握手。
張浩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心裏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啊,鐵門你好,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喵……”一聲慵懶的貓叫打斷了他匪夷所思的思緒,他忽然反應過來那隻黑貓還被他壓在行李包底下,他趕緊轉身把行李包搬開,心裏琢磨著這黑貓怎麼的也得下肢截癱半身不遂吧。當他把行李包挪開之後,發現底下竟然空無一物。他眨了眨眼睛,回想著剛才行李包狠狠地砸在黑貓身上的情景,難道這貓百米6秒5瞬間逃脫了?
他又順便回想了下從老板手裏接過鑰匙時的情景,還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銅製鑰匙在掌心裏沉甸甸的感覺,還有把鑰匙放進口袋裏那種又興奮又小心翼翼的感覺。但是現在貓和鑰匙都不見了,而離他和老板的約定報到時間隻剩下不到一分鍾的時間了。
“喵……”又是一聲貓叫,張浩猛地一扭頭,發現那隻黑貓竟然又端坐在他和門房之間,眯著它那雙青銅色的眼睛打量著自己。這眼神……張浩被激怒了,這不屑的眼神……
“你!”張浩指著黑貓大喝一聲,“給我走開!”
“喵?”黑貓站起來,朝左邊移動了一點,露出了它藏在身下的東西。張浩定睛一看,是把鑰匙,看上去是銅製的,鑰匙上還刻著一個鐵錨的標誌,看著這鐵錨標誌,張浩都能回憶起自己一個小時前反複摩挲它的厚重感。沒錯,這就是老板交給他的鑰匙!“小張,要好好保管啊,千萬不能被偷了?”張浩記起了老板臨行前的諄諄教導,還有那信任的眼神……
“小偷!還我鑰匙!”張浩又是一聲大喝,朝黑貓撲過去,那貓不急不忙地叼起鑰匙,矯健地一躍,讓張浩撲了個空,接著優雅地甩了下它的小腦袋,把鑰匙丟到離張浩一米開外的地方。
張浩緊張地看了看鑰匙,又看了看黑貓,咽了咽口水。如果他沒理解錯……這隻黑貓應該是在耍他,而根據剛才兩回合的較量和長達一個小時的門前對峙,張浩用自己那公認絕頂二逼的大腦也能得出一個結論:他絕不是這黑貓的對手,從生理到心理上。
張浩默默地算了下時間,距離報到時間應該已經過去了兩分鍾零十七秒,雖然他從小以來各門功課都很差勁,但他的時間感卻出奇的好,隻可惜考試沒有心算計時這門課。
雖然遲了點,但總比沒打給老板要好啊,現在硬的不行,咱就來軟的,不能強攻,也可智取啊,張浩瞬間就說服了自己,他決定放棄祖先們辛辛苦苦進化了幾百萬年才賺來的種族尊嚴,放低萬物之靈的身段,以平等友好的姿態解決現在這場種族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