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子裏坐著三四個僧人,其中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和尚起身迎了上來,打了問訊說:“法師從哪裏來?往何處去?”“貧僧玄奘,自東土大唐而來,欲往天竺取經。剛才在外麵聽到法師講經講到妙處,不禁喝起彩來,多有冒犯了。”在座的僧人們一聽,都站了起來:“原來是唐朝的和尚,幸會幸會!”那年輕和尚說:“我聽說大唐國勢強盛,佛事甚隆,法師為什麼還要不辭辛勞,遠赴天竺呢?”“貧僧遊學多年,有滿腹的疑問無法解答,為了求得真諦,隻有親往天竺了。”那年輕和尚擊掌說:“法師一心求法,令人佩服!”玄奘這才想起來詢問對方的法號。年輕和尚微微一笑:“貧僧慧性。”玄奘失聲叫了起來:“哎呀,真是踏破鐵鞋,不期在此巧遇了!”從此以後,玄奘和慧性同出同入,形影不離,夜以繼日地談經論典,不知疲倦。得此知音,急於西行的玄奘一口氣在小王舍城住了一月有餘,仍覺得與慧性有說不完的話。

慧性說:“奘師的學識遠在我之上,尚且如此不知足,實在令我慚愧。如蒙不棄,我願隨法師同去求學!”玄奘喜出望外:“那真是太好了!我正舍不得與法師分手呢!”慧性說:“由此向東南,有一座大雪山(今阿富汗境內的興都庫什山),長達兩千餘裏,終年積雪,道路險峻,恐怕要冒些風險。翻過大雪山,就到了迦畢試國(今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再向東,翻越黑嶺(又名黑山,興都庫什山南麵的一座主嶺),就是我的故鄉北天竺了。雖是已離佛國聖地不遠,但路上還是很艱苦的。”“為求真經,何懼艱苦?”“好!我收拾一下,明天就隨奘師一起動身!”玄奘他們有了過淩山的經驗,於是早早地準備了充足的皮衣、皮褥、幹糧、柴禾。

山外正是陽光明媚,山內卻是飛雪連天。雪片竟有巴掌大小,隻消片刻就落了滿頭滿身,連眉毛都是白的了。

空中陰雲密布,沉重如鉛,似乎伸手可及,從他們進山直至出山,從來沒有見過一絲晴天。寒風刺骨,空氣稀薄,呼吸也覺得分外艱難。

玄奘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在厚厚的積雪中吃力地將腿拔出來又踩下去,踩下去又拔出來。大雪把山中覆蓋得溝滿壕平,已分不清哪裏是路,哪裏是山穀。突然腳下踩空,積雪坍塌,玄奘一聲驚叫,頭朝下倒栽了下去。緊隨在後的慧性眼明手快,撲上來一把抓住玄奘的腳腕。兩個人一起下墜,在山坡上拖出一條長長的雪溝。咚的一聲,玄奘的光頭重重地撞在了半山坡的一截樹樁上,撞得他眼冒金星。他也顧不得疼痛,雙手亂抓,抓住了兩蓬幹枯的蒺藜,便死死不再鬆手了。在山崖上嚇傻了的悟空他們這才大鬆了一口氣,連忙七手八腳地放下繩索,把他們兩人拽了上來。兩人脫離險境,不住口地直念“阿彌陀佛”。

慧性氣喘籲籲地說:“奘師一路西來,這樣的險境恐怕經曆了不少吧?”“我為無上佛法而來,任何困難都會為我讓路的。”慧性深受鼓舞:“對,佛法無上,性命何足掛齒?咱們接著走!”玄奘和慧性繼續前進,來到了迦畢試國,住進沙落迦寺。時值盛夏,天氣炎熱,大家一路翻山越嶺,也實在疲勞了,正好又是僧人“坐夏”的時間,玄奘便決定在這裏多住一段時間。

坐夏的風俗來自印度,那裏雨季漫長,在三個月的雨季中,僧人們不出寺院,隻在寺中靜坐。中國和尚也遵從這個傳統。

這一天,大家正圍坐閑談,有人進來對慧性說:“外麵來了一個人,自稱是覩貨邏國的使者,有急事要見慧性法師。”慧性一拍自己的光頭:“哎呀,我倒忘了,我曾答應過覩貨邏王,等伽喝國的講壇一收,我就到他那裏去傳法。自從遇見法師,一高興就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隻怕這人是來討債的。”他起身出去相見。

來人果然是為了這件事。睹貨邏王在親筆信中婉轉地提醒慧性不要忘記履行自己的諾言。慧性覺得很為難,看了看玄奘。玄奘知道分別在即,心中很難過,勉強說:“我們是出家人,更不能言而無信。況且覩貨邏王專程派人跑了這麼遠的路來請你,足見一片誠心。你還是隨使者去吧。”沒有了慧性的陪伴,坐夏也顯得枯燥而漫長。好不容易熬過了兩個月,隻感到體力大為恢複,就又動身了。他們向東走了六百餘裏,穿過了林木繁茂的黑嶺。前麵就是北印度的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