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1月,哈德莉懷孕了。本來她的醫生告誡她,由於身體的原因,她不能要孩子。但是她現在懷上了,而且不準備打掉。大約是在2月或3月的時候,哈德莉告訴了海明威這個消息,當時他們正在意大利的科蒂納滑雪。海明威對哈德莉的懷孕完全沒有思想準備,這導致了他對哈德莉態度的重大轉變。他開始把哈德莉看做一個限製了他自由的女人。海明威很不情願地在朋友們中間宣布了哈德莉懷孕的消息。

小邦比出世了,長得十分可愛,也很討人喜歡。斯泰因和托克拉斯整天圍著孩子團團轉,忙得不亦樂乎。她們給小邦比做了一把鑲有繡花邊的小椅子,給他編織毛衣,還提出許多外行的建議。在聖公禮會教堂洗禮時,斯泰因還主動做了教母。

但是小家夥哭起來嗓門大得嚇人。

海明威討厭這孩子,討厭孩子的尿布、嬰兒的食品以及半夜的哭鬧聲。他想安安心心地寫點東西,可是他那狹窄的地方沒法讓他寫作,打字機常常把孩子從夢中驚醒。

他還發現,哈德莉把感情轉移到了兒子身上,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他不明白個中原委,也不想去追究,他沒有時間。

那是一段相當艱苦的日子。

他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幼兒,有一個安於貧困的妻子,他的打字機常常沒有新的色帶,短短的鉛筆頭得用鈍刀削尖。

漸漸地,海明威開始轉運了。

《大西洋評論》開始刊登他的小說,並提供給他助理編輯的美差。同時他又有幾篇小說被幾家法國雜誌接受了。

緊接著,德國最大的出版公司烏什丹公司發表了他的幾篇特寫。還有一個短篇《鬥牛》登在了《豐收》雜誌上。

這個美國的短篇小說家在國外得到了承認,編輯和出版商開始對他刮目相看。美國的編輯先生們為之咋舌,他們再不能對他置之不理了。

《大西洋月刊》率先買下了海明威的《五萬美元》。

赫斯特係列的各種報刊表示想同他簽訂一份待遇優厚的合同,聘他為記者。

對於當記者的建議他連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了。他不願再受報館工作的種種限製,他的筆記本裏寫滿了筆記和構思,他需要時間把它們變成一篇篇小說。他內心的熱情旺得像一團火,報紙文章的各種清規戒律再也束縛不住他了。

“這麼好一份差事你怎麼就推掉了?”哈德莉知道後埋怨道:“你知道我們正缺錢花。大人不要緊,你也得為孩子想想,你可以像以前那樣邊當記者邊寫小說嘛。”

女人嘮叨起來就沒個完,說得海明威心頭火起。他繃著臉說了句“不幹就是不幹”,就再也不說一句話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妻子發脾氣,但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裂痕產生了,擴大了。有時甚至吵得打起來,罵得哭起來,夫妻倆的關係越來越緊張。

偏偏這時候插進來個艾洛伊斯。

這女人是搞雕刻的,經常像個幽靈似的出沒於海明威的朋友之間。她長得並不美,唯一的優點是身材苗條,弱不禁風。海明威覺得,這個女人活像煙卷上嫋嫋升起的一縷青煙。她知道如何討得男人們的歡心,在海明威麵前不多言不多語,自有一種嫻雅文靜之感。這正是海明威在家裏發過脾氣之後所需要的鎮靜劑。

“把你的打字機搬到我這裏來吧,”艾洛伊斯說,“我的工作室挺大的,足夠我們倆使用。”

海明威真的把打字機搬了過去。

他倆一個忙著把黏土做成巨大的人像,一個在打字機上敲個不停,各行其是,互不幹擾。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或許正應了日久生情的老話,有一天他們竟然越過了雷池,艾洛伊斯解開了海明威的上衣扣子。

一束陽光透過窗玻璃正好照在海明威裸露的上身。

刹那間,艾洛伊斯歇斯底裏的一聲尖叫,緊接著大聲喊叫起來:“滾出去!別再讓我見到你!”

她捂著臉嗚咽不已。

海明威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明白為什麼艾洛伊斯會突然態度大變。他粗魯地抓住她瘦削的肩膀使勁搖晃。

“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他問。

“你醜,你身上盡是疤,你身上長滿了可怕的白嘴巴。你沒有權利碰我,根本沒有!我原以為你很美呐,其實你是個醜八怪。我萬萬不能看到醜惡的東西。”

海明威感到惡心。

他放開了她,穿好衣服,收拾起稿紙,關好打字機,看也不看還在地上撒潑的女人,帶上稿紙和打字機離開那裏。

這事被渲染成桃色新聞,消息不脛而走。哈德莉傷透了心,一氣之下曾帶著兒子返回美國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