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
寧禾不自覺地又開始回想過去,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也許是唐嘉樂的存在讓他覺得有一些不安,他需要不斷回憶過去來確定,自己和半清明的交情會不會突然崩壞,他又會突然消失,然後,再也不見。
手中握著的玻璃杯晃了一下,裏麵的開水濺出來低落在手上,寧禾回了神,便看到虎口已經紅了一塊。
唐嘉樂抽了紙巾搭在他的手上,寧禾接過,擦去上麵的水漬,然後便聽到唐嘉樂問他:“我問你這麼多問題,你就沒什麼要問我的?”
有什麼好問的,有什麼可問的。寧禾這些天拚命避開的,無非就是關於半清明。他搖了搖頭:“沒必要。”
“是你沒必要還是他沒必要。”唐嘉樂一手搭在沙發上,擺了個舒服的礀勢,還就打算和寧禾對視到底了。這期間服務員過來上了菜,又給兩人添了開水,而寧禾看著麵前碩大的魚頭好一會兒,又扭頭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車子好一會兒,卻始終沒有勇氣去和唐嘉樂對視。
唐嘉樂這個人,比半清明還要可怕。
他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久,在遊戲裏碰麵的時間也不見得比現實長多久,可是這個人,卻好像知道他所有的事情一般,了然他所有弱點,明晰他所有的恐懼。寧禾其實很想知道為什麼,可又怕,答案如他所猜測的一樣。
“寧禾,如果你不喜歡他,就不要利用他對你的喜歡。”
寧禾猛然抬頭,對上唐嘉樂的視線。他確定,此時唐嘉樂眼中的嫉妒,並不是因為朋友被搶走,而是……
“你喜歡他。”
唐嘉樂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從衣兜裏摸了一包煙出來叼在嘴裏,卻又不點上,咬著濾嘴半天,還是舀下了煙在桌麵上抖了抖,說:“我認識他比你久,我們一個高中出來的,住一個寢室,人都說我們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他說是,那就是了。上大學了,我跟他考了一個學校,畢業了,跟他去一個單位,我說兄弟在一起有個照應,挺好,他也點頭,說挺好。可是媽的我說的挺好跟他說的是一個意思麼!”
唐嘉樂意識到自己的激動,深吸了一口氣,呼出來的白氣很快在空中消散,可那股子的憂傷小清新卻是久久不散,唐嘉樂大概都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太好笑,扯著嘴巴笑了起來:“跟你說這些有什麼用。”
但寧禾放下了筷子,問他:“然後呢。”儼然就是一副要好好聽故事的樣子。
“然後,哪還有什麼然後。然後他跑去玩遊戲,跟我說在遊戲裏認識了個好老朋友,然後好朋友說喜歡他,然後他就跑了。如果故事就到這裏結束的話,我覺得我大概還有機會。遊戲裏的朋友,哪抵得上現實裏的兄弟呢。可是再然後,你知道了……”
這些事,唐嘉樂以為自己是要一輩子咽下去帶進棺材的,他偷偷地暗暗地默默地喜歡一個人這麼久,居然隱蔽到沒有一個人發覺。然而今天麵對寧禾,卻是和盤托出了。當初進入遊戲的時候,他其實隻是想看看寧禾是個什麼樣的人,可是這接觸還沒有幾次,唐嘉樂就認輸了,因為張敬說:“我放不下。”
放得下放不下,這種事唐嘉樂比張敬懂,因為他也從未放下過。可是張敬視他為兄弟,這個關係好像真的再也無法更改了。所以,即便唐嘉樂也放不下,但他還是千裏迢迢地跑到w市,為工作什麼的那都是虛的,他其實隻是為了問寧禾一句:“如果已經放棄了,那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拒絕。”
寧禾以為,張敬的死纏爛打跑到人家裏寄住,無非就是仗著自己曾經喜歡他。可是轉一個角度,他又何嚐不是這樣,唐嘉樂說得對,如果放棄了,那從一開始就不該給他任何的機會,他的不解釋不吭聲不反抗,讓張敬自然而然地進入了他的生活,如果說張敬這一次又消失不見寧禾收到什麼創傷,那麼也是他自找的。
他隻是仗著張敬喜歡他,才可以如此為所欲為。倘若他在一開始就避而不見,那麼張敬大概從一開始就找不到機會。而他允許張敬做了這麼多他卻不接受,歸根到底,也隻是因為他,做不到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