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淩逸風有些責怪的語氣,淩明德感到很吃驚。就算自己的確擅做主張,以以往自己兒子的性格,對已成事實的事,隻會是默默地接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甚至有點生氣。
生氣!什麼時候兒子學會了生氣?他從小就性格沉穩,心緒都隱藏得極好,就連當父親的自己,都幾乎看不到他生氣的模樣。可如今,他變了。
淩明德沉下臉,說:“我這是為你好,你已經二十二歲,早該成家。若不是當年先帝駕崩,嫣然公主要守孝,你與公主早就喜結連理。如今孝期已滿,你與公主的年紀都已不小,豈能再拖。”
這也是淩明德第一次解釋,還是費了那麼多唇舌。
說完之後,他心裏突然閃過一絲困惑,自己為何如此?隨後又有一絲惱意,後悔解釋了那麼多。
淩逸風垂眸沉思了一會兒,明白父親為何如此心急。先前情急之下將心中不滿發泄出來,已是不該。父親說了這一通,他也不願與父親因此事鬧得不愉快,所以不再反駁,隻說:“孩兒知道了。”
他隻說知道,也不說去也不去,淩明德雖然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但是也不想在這種氣氛中逼他,於是隻能退一步道:“你這幾日就好好準備吧。”
淩逸風頷首表示明白。
淩明德歎息一聲,說:“你下去吧。”
淩逸風走後,淩明德原地不動地站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在思考,他覺得現在好像什麼事情在發生變化,很多事情都不再按照曾經設想的軌跡發展。
他並不是要自己的兒子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相反的,自從淩逸風和蕭敬軒長大成人,並且能夠獨擋一麵開始,他幾乎把所有的事情都交與他們,讓他們自己處理,自己麵對。隻是對於婚姻這件事,他必須幹涉。
特別是風兒的。
淩逸風的娘是郡主,但她卻是在當年的太後身邊長大,與當時的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關係是親密。而嫣然公主和皇上都是當今太後親生的,早在淩逸風和嫣然公主年紀尚小時,當時的皇上和皇後都對淩逸風都很滿意,心中早已將他當做駙馬的不二人選。
雖然皇上並未下旨定親,當時這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
當年淩逸風辭去禦用畫師一職,而淩明德不反對也是因為想讓他心無旁騖地過幾年他喜歡的生活。
淩逸風對嫣然公主,雖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歡,但是,他原本就是不將喜怒表現出來的人。況且,憑公主的容貌才氣,與他如此匹配,想來他心裏是喜歡的。
原先淩明德不急,隻等太後自行安排。
可是自從淩逸風的身邊出現了安瀾這樣一個女子,加上蕭敬軒和淩逸風都在潛消默化,他心裏突然對很多事情不再那麼有把握。
就連現下他不顧淩逸風的意願,私自安排他入宮,還是寫信讓太後宣他如的宮,他不確定淩逸風會不會聽從他們的安排。
隻是事已至此,他隻能將自己的計劃繼續下去。
至於那個安瀾,他一時心裏也沒了底。
話說淩逸風從淩明德的書房出來之後,心裏有種被堵住的氣悶感。不想入宮不想立刻成親的想法非常強烈。
對於這件事情,早在幾年前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這麼些年來,雖說他不期盼此事的到來,卻也從來不排斥。
當時,現在的他,心裏不僅僅是排斥了,他甚至希望這件事憑空消失。
這樣天真的想法一出,他就立刻清醒了。這這麼可能會消失,自己何時變得如此不客觀?
恢複理智的他,站在淩府的大門前,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思索良久,他決定去映懷穀。
騎上自己的馬,奔向映懷穀時,馬蹄踩踏地麵發出的“篤篤”聲漸進,安瀾開始有點疑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開始隨著聲音愈加清晰,她走了出來,居然真的是淩逸風來了。
臉上驚喜的笑容越來越明顯,她看著淩逸風將韁繩一拉,馬兒慢慢停下腳步,淩逸風再輕輕一躍,下了馬來。
雨竹和秦安之前聽到聲音也好奇地出來過,看到來者是誰之後便很善解人意得又鑽了回去。
“你怎麼又來了?”安瀾走上前去看著淩逸風問道,問完之後發現這樣問不大好,好像不歡迎別人一樣,於是又立刻解釋,“我是說你事情多,不用整天來看我……們。”
哎,又緊張了,一緊張她就語無倫次,安瀾在心裏恨鐵不成鋼,她很想表現得從容又淡定的。
看到熟悉的滿意心機的安瀾,淩逸風笑了。
他的笑讓安瀾又失神了一瞬,不過旋即就害羞起來了。
淩逸風看到她那麼不自在,便開口道:“我來看下師父的傷口愈合得怎麼樣,他也該換藥了。”
“哦,這樣啊。”安瀾有那麼一點點失望。
“嗯。就是這樣的。”淩逸風說著這話,可是他並不確定這話是不是真心話。
“師父在房裏,你進來吧。”
“嗯。”說完淩逸風就往木屋裏走去,不過他的腳步卻沒了往日的果斷。
安瀾也跟在他的身後,進到江震天的屋裏,安瀾知道他們說話總是客客氣氣的,她不喜歡,於是就自行開口道:“師父,師兄來看你了。”
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江震天睜開眼睛,看著淩逸風說:“風兒找我何事?”
“師兄是要幫你換藥呢。”安瀾繼續幫淩逸風說話。
聽了這話江震天狐疑地看著淩逸風,想了一會兒,他那因疑惑而蹙起的眉心便舒展開來。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哦,換藥啊,好,來換吧。”
這下輪到安瀾疑惑了,自己的師父什麼時候開始那麼老實那麼配合了。他不是連吃藥都說自己不需要吃的嗎?換藥,那不是該說自己換或者說不用換了,已經好了之類的嗎?反正什麼樣的借口都正常,就是乖乖聽話不正常。
“丫頭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出去。”江震天不滿道。
安瀾努了努嘴,想要反駁,又無話可說,最後也乖乖的出去等著了。
看到安瀾將門關好,江震天捋了捋胡子,笑著看淩逸風,不說話。
淩逸風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於是硬著頭皮道:“師父,徒兒替您診脈吧,看您恢複得如何了。”
“哈哈。”江震天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風兒何時也變得如此有趣?”
被江震天這麼一說,淩逸風頭一次有了窘迫之感。
“我的藥昨晚換過了,這兩日都不需要再換。”江震天淡淡說著,眼睛卻是看著淩逸風的反應,“這件事,難道你忘了?”
這事是他親自吩咐秦安做的,謹慎的淩逸風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會忘記。可見,幫他換藥隻是他對安瀾說出來此的原因,或者說是……借口。
對,借口。他很想知道為什麼他會無緣無故來此,還找了這麼一個爛借口。
淩逸風知道自己的借口已被師父看穿,他的心態也已經調節好,他恢複了從容,說:“徒兒的確不是為了給師父換藥而來的。”
江震天點頭,等他繼續說下去。
淩逸風繼續道:“徒兒隻是想著前幾日還欠師妹一個承諾,幾日沒有什麼要緊事,便來兌現承諾。”
江震天捋著胡子饒有興味地挑眉,笑看淩逸風,淩逸風的臉居然有淡淡的紅暈。
“原來如此。”江震天不想為難於他,不過,他很好奇,“能否告訴為師,你欠那丫頭什麼承諾?”
這下淩逸風有些為難了,不是不想說,而是有點難以啟齒,比較,這實在算不得什麼嚴重的事情。
隻是師父已經開口問了,又不能回避,於是他硬著頭皮道:“徒兒答應師妹要摘那野果給她。”
“什麼?”江震天很意外,“就摘果子這麼點小事?”
這種小事他居然放在心上,雖然這個應該也是他來此的借口,但是,怎麼想,怎麼奇怪。這可不是淩逸風做事的風格。
淩逸風臉上的紅暈深了一分,“就是這件事,徒兒答應過她。”
江震天從震驚中恢複平靜,看來風兒對安瀾確是有意的。他也不再多言,不想他下不來台,他麵容平靜地說:“你就帶她去吧。”
淩逸風鬆了一口氣,跟江震天辭別之後就往門外走去來了。
可是,又要麵臨另外一個難題——他該這麼跟安瀾說?
一邊思索一邊走著,剛好遇到從外麵進來的安瀾。
“咦?”安瀾驚訝道,“師兄這麼那麼快就換號藥了?”
淩逸風抬頭,說:“嗯。”
就這麼簡單,安瀾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於是想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從淩逸風身邊走過的時候,淩逸風情急之下叫住了她:“安瀾。”
“嗯?”看到淩逸風吞吞吐吐的樣子,安瀾更加驚訝了。
淩逸風還沒組織好語言。
安瀾等了一會兒,問:“淩逸風?”
淩逸風看著她,以為她有話對自己說,“什麼?”
安瀾笑了,說:“是你叫我的,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淩逸風再次窘迫了,安瀾都看出來了。
想到自己曾經很想看他不從容的樣子,現在“如願以償”,她心裏更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