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雲朝景運二十一年春三月初一,並州雲夢山下,“雲山書院“的一間棋室中。
一位中等身材,氣度儒雅身著青灰色儒衫的先生在棋盤上鑽研棋譜,正猶豫不決間,隻見一小書童進來,垂首恭敬道:“先生,樂承宗樂軍門來了,您看是……”
先生將棋盤一推道:“羅安,我跟你說過幾回了?樂將軍來,你直接領進來就是。”
說著站起身收拾桌上的書本。羅安見先生急急慌慌的樣子,忙上前接過先生手裏的書,又要拾掇幹淨筆墨茶具。先生又道:“這些我自己來,你還不快去請將軍進來。”
羅安不解道:“先生,樂將軍被皇上給革了職,在咱們的縣城做門軍,講話高聲大氣,又沒讀過幾本書,看著就是個粗人。您平日裏常說讀書人應該清高些,咱們書院是讀書修身的清靜之所,講究的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就算他樂承宗以前身份地位顯赫咱們讀書人也沒有曲意逢迎的道理,更何況他如今……”
“更何況什麼!”沒待羅安說完先生就將他的話生生打斷,“我平日是如何教你的?還學得俗人一般踩低捧高了!樂將軍對外馳騁沙場保家衛國,在內敢於為民請命直書諫言,是個鐵骨錚錚的男兒漢,我大雲朝的諍臣。粗人?我顧雋的學生中若能出得來這樣的粗人也算我沒有人世間白活一遭。為師教你們讀書明理有些道理隻怕你們把天下的書都讀盡了也領會不了十之一二!”
顧雋言及此有些激動,是以聲音大了一些,倒把看慣先生平和溫潤之態的羅安有些嚇到,忙結結巴巴的道:“先……先生……息……息怒,羅安這……這就去請……請樂將軍。”
“哈哈!哈哈!我樂某果然沒有看錯,顧先生的確不是朝中那些酸腐文人可比。顧先生,樂承宗這不是不請自來了嗎?哈哈!哈哈!”門外笑聲大動,話音中氣十足,笑聲更是在寂靜的院中回響,震得院中樹上的鳥兒撲啦啦飛跑。
顧雋急忙迎到門口,也笑道:“樂將軍請進。”
樂承宗擺擺手,“先生,樂某是個被革職的官員,現在就是一看城門的,您還老是樂將軍樂將軍的,不是寒磣樂某嗎?”
“那……”不叫樂將軍,一時顧雋卻不知叫什麼好了。
樂承宗看顧雋猶豫的樣子,又大聲道:“那什麼那,樂承宗癡長先生幾歲,顧先生若不嫌棄就叫我聲樂兄就好,我是軍營裏的粗人不喜客套,就喜歡稱兄道弟,顯得親熱。”
“也好,顧某也隻是山野間一教書匠而已,自見樂兄才知何為好男兒真性情。樂兄請。”顧雋伸手讓樂承宗先行。
樂承宗也不客氣,挑了把書桌旁的椅子坐下,兩人落座,談天喝茶鬥棋自不在話下。
時間過得極快,眼見天色將暗,顧雋欲留飯,樂承宗卻道:“內子小兒還在家中等我,與顧賢弟相擾一個下午已是過分,與賢弟相談甚歡,心情也好了許多,改日定攜內子小兒來叨擾賢弟。”出得門外搬鞍上馬,幾聲鞭響馬便躥出很遠,向城門口疾馳。
目送山路上馬踏起的煙塵漸漸遠去,顧雋目露讚賞,樂承宗真真是條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雖然官職革得冤,但他想得更多的還是社稷安危清除朝堂奸佞的大事,也並不見怨天尤人的頹廢之態。這樣的人一旦複起還會是匹千裏駒。若說這樣的粗人,大雲朝倒是多幾個才好。
又過了十幾日正值清明,並州地處南部,比較溫暖,清明前後已是滿山蒼翠,山花遍野,正是賞春踏青的好時節。書院放假,學生們或歸家探親祭奠先祖或結伴出遊。難得佳節天氣又好顧雋也攜妻子張氏及一兒一女上山遊玩。妻子和孩子們的手中都拿著竹籃和小鋤小鏟之類的工具,邊走邊采挖野菜。雲山書院坐落在雲夢山腳,而半山上有座遠近聞名的觀音禪詩,清明節便有眾多香客來進香還願,山路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有那認得顧雋的老遠就會打招呼,言辭間都尊敬有加,兒子顧文熙女兒顧文君看在眼裏都很是為爹爹驕傲。
山上的野菜種類很多,男孩子喜歡瘋跑,不一會就將籃子丟給母親,自己跑到前麵去了又過一會兒就不見蹤影。顧文君聽話得多,跟在母親身邊,隻是野菜挖得少,野花倒是采了一大把。時間一長久不見兒子,張氏便有些不放心,畢竟顧文熙才八歲,就對丈夫道:“文熙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你不必擔憂,這山上山下他哪裏沒去過,就是隻野兔子也知道他是咱們家的孩子,丟不了。”顧雋不以為然地道。
張氏想想也是,便不再說什麼。
快到觀音禪詩時山道上下來幾個人,顧雋遠遠就認出前麵身形高大健壯的男子正是樂承宗背上好像背著一個小孩,可能是覺得行走礙事,石青色直裰的前後擺向上卷起係在腰間。
“爹,娘。“
又聽到顧文熙呼喚爹娘,二人四周張望也沒看到顧文熙,倒是文君眼尖指著樂承宗道:“那邊的伯伯背著哥哥。”顧雋夫妻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兒子趴在樂承宗的背上向他們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