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韓垣幹齊王

韓垣之齊,以策幹齊王,王不用,韓垣怒出誹言,王聞而拘諸司寇,將殺之。田無吾見,王以語之。田無吾曰:“臣聞娵萌學擾象而工。北之義渠,以擾象之術幹義渠君,義渠君不答,退而誹諸館。館人曰:‘非吾君之不聽子也,顧無所得象也。’娵萌赧而歸,醫胡之魏,見魏太子之神馳而氣不屬也,謂之曰:‘太子病矣,不疾治且不可救。’太子怒,以為謗己也,使人刺醫胡。醫胡死,魏太子亦病以死。夫以策幹人,不合而怨者非也。人有言不察,恚而讎之亦非也。臣聞之:江海不與坎井爭萁清,雷霆不與蛙蚓鬥其聲,硜硜之夫,何足殺哉?”王乃釋韓垣。

噬狗

楚王問於陳軫曰:“寡人之待士也盡心矣,而四方之賢者不貺寡人,何也?”陳子曰:“臣少嚐遊燕,假館於燕市,左右皆列肆,惟東家甲焉。帳臥起居,飲食器用,無不備有,而客之之者,日不過一、二,或終日無一焉。問其故,則家有猛狗,聞人聲而出噬,非有左右之先容,則莫敢躡其庭。今王之門無亦有噬狗乎?此士所以艱其來也。”

郤惡奔秦

秦楚交惡,楚左尹郤惡奔秦,極言楚國之非,秦王喜,欲以為五大夫,陳軫曰:“臣之裏有出妻而再嫁者,日與其後夫言前夫之非,意惎相得也。一日,又失愛於其後夫,而嫁於郭南之寓人,又言其後夫如昔者。其人為其後夫言之,後夫笑曰:‘是所以語子者,猶前日之話我也。’今左尹自楚來,而極言楚國之非,若他日又得罪於王而之他國,則將移其所以訾楚者訾王矣。”秦王繇是不用郤惡。

烏蜂

杞離謂熊蟄父曰:“子亦知有烏蜂乎?黃蜂殫其力以為蜜,烏蜂不能為蜜而惟食蜜。故將墐戶,其王使視蓄而計課,必盡逐其烏蜂,其不去者眾嚌而殺之。今居於朝者,無小大無不胝手瘃足以任王事,皆有益於楚國者也。而子獨邀以食,先星而臥,見日而未起,是無益於楚國者也。旦夕且計課,吾憂子之為烏蜂也。”熊蟄父曰:“子不觀夫人之麵乎?目與鼻、口皆日用之急,獨眉無所事,若可去也。然人皆有眉而子獨無眉,其可觀乎?以楚國之大,而不能容一遨以食之士,吾恐其為無眉之人,以貽觀者笑也。”楚王聞之,益厚待熊蟄父。

議使中行說

漢八年,高皇帝崩,呂太後臨朝聽政。大臣患匈奴之強,將與為和親,議使者。太後惡宦者中行說,欲去之,故使往焉,欒布諫曰:“陛下之所以使中行說者,不過以匈奴驕恣,必不能善待漢使,或留之則非我所惜,從而棄之耳。臣獨以為不便。夫使所以達主命,釋仇講好,決疑解紛,卑不可以屈國體,高不可以激敵恚,察變應機,以製事權。國之榮辱,己之休戚,非素所愛信,而知其忠且亮者,不可遣也。今中行說刑臣也,名不齒於國士則不重其身,臣懼其泄國情,而開敵釁也。”弗聽。欒布退謂辟陽侯曰:“子不力諫,北邊自此弗寧矣。昔鄭伯惡其大夫高克,弗能去,而使帥師以禦狄,次於河上,久而不召,眾潰,高克奔陳。《春秋》書曰:‘鄭棄其師。’病鄭伯也。今使說也如匈奴,無乃棄說以及其介幣乎?昔晉之敗於邲也,先穀實往楚師,楚之敗於鄢陵也,苗賁皇實在晉。此古人之僨車轍也,上必悔之。”

論相

楚王患其令尹蔿呂臣之不能,欲去之,訪於宜申。宜申曰:“未可。”王曰:“何故?”宜申曰:“令尹楚相也,國之大事,莫大乎置相,弗可輕也。今王欲去其相,必先擇夫間之者,有乃可耳!”王蹙然曰:“令尹之不足以相楚國,不惟諸大夫及國人知之,鬼神亦實知之,大夫獨以為未可,寡人惑焉。”宜申曰:“不然。臣之裏有巨室,梁蠹且庒,將易之,召匠爾,匠爾曰:‘梁實蠹,不可以不易,然必先得材焉,不則來可也。’其人不能堪,乃召他匠,束群小木以易之。其年冬十有一月,大雨雪,梁折而屋圮。今令尹雖不能,而承其祖父之餘,國人與之素矣。而楚國之新臣弱,未有間者,此臣之所以曰未可也。”

捕鼠

趙人患鼠,乞貓於中山,中山人予之。貓善捕鼠及雞,月餘,鼠盡而其雞亦盡,其子患之,告其父曰:“盍去諸?”其父曰:“是非若所知也,吾之患在鼠,不在乎無雞。夫有鼠則竊吾食,毀吾衣,穿吾垣墉,壞傷吾器用,吾將饑寒焉。不病於無雞乎?無雞者弗食雞則已耳,去饑寒猶遠,若之何而去夫貓也?”

使貪

客有短吳起於魏武侯者,曰:“吳起貪不可用也。”武侯疏吳起。公子成入見曰:“君奚為疏吳起也?”武侯曰:“人言起貪,寡人是以不樂焉。”公子成曰:“君過矣,夫起之能,天下之士莫先焉:惟其貪也,是以來事君,不然君豈能臣之哉?且君自以為與殷湯、周武王孰賢?務光、伯夷天下之不貪者也,湯不能臣務光,武王不能臣伯夷,今有不貪如二人者,其肯為君臣乎?今君之國,東距齊,南距楚,北距韓、趙,西有虎狼之秦,君獨以四戰之地處其中,而彼五國頓兵坐視,不敢窺魏者何哉?以魏國有吳起以為將也。周《詩》有之曰‘赳赳武夫,公侯幹城’吳起是也。君若念社稷,惟起所願好而予之,使起足其俗而無他求,坐威魏國之師,所失甚小,所得甚大。乃欲使之飯糲茹蔬被短褐步走以供使令,起必去之。起去,而天下之如起者,卻行不入大粱,君之國空了。臣竊為君憂之。”武侯曰:“善。”複進吳起。

去蠹

鬱離子疾,病氣菀痰結,將瞉之,或曰:“痰,榮也,是養人者也。人無榮則中幹,中幹則死,弗可瞉也。”鬱離子日“籲,吾子過哉!吾聞夫養人者津也,醫家者所謂榮也,今而化為痰,是榮賊也,則非養人者也。夫天之生人,參地而為三,為其能讚化育也,一朝而化為賊,其能讚天地之化育乎?是故俞跗、扁鵠之為醫也,浣胃滌腸,絕去病根,而阽死者生。舜、禹、成湯、周文王之為君也,誅四凶,戮防風,剿昆吾,放夏桀,戡黎,伐祟,而天下之亂載寧。其將容諸乎?容之無益,以戕人也。故蟲果生也,蟲成而果潰,自我而離焉。非我已,其能養我乎?弗去,是殖賊以待戕也。從子之教,吾其不遠潰矣。”

螇螰

智伯圍趙襄子於晉陽,使人謂其守曰:“若能以城降,吾當使若子及孫世世保之。”守者對曰:“昔者中牟之郭圮,有螇螰墮於河,沫擁之以旋,其翅拍拍,殸見而憐之,遊而負之及陸,謂殸曰:‘吾與子百年無相忘也。’殸振羽大笑曰:‘若冬春之不知也,而能百年無忘我乎?’今晉國惟無人而壅,女以天盈,盈而恃之,是壅禍也。壅禍恃盈以蠆尾於人,天實厭之。晉陽朝亡,女必夕死,死,予不寒猶及見之,其何有於子及孫?”是夕,智伯為韓魏所殺。

德量

鬱離子曰:“人之度量相越也,其猶江海之於瀸泉乎?瀸泉之微,積而至於海,無以尚之矣,而海亦不自知其大也,唯其不自知其大也,故其納不已,而天下之大莫加焉。聖人之為德,亦若是而已。是故汧泉納瀸泉,池納汧泉,溝納池,澮納溝,溪納澮,川納溪,澤納川,江河納澤,而歸諸海。故天子,海也;公、侯、卿、大夫,江河也,川澤也;庶官,溪澮之類,而萬民皆瀸泉也。瀸泉之於海,其相去也不亦大縣絕乎?而其勢必趨焉,其誌之感,情之遠,如氣至而蟲鳴也,如雨來而礎潤也。君人者惟德與量俱,而後天下莫不歸焉。德以收之,量以容之,德不廣不能使人來,量不宏不能使人安。故量小而思納大者,禍也。汋穀之蠅不可以陵洪濤,蒿樊之鴽不可以禦飄風。大不如海而欲以納江河,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