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苦味華年命顛沛(1)(1 / 3)

命為金星

金陵浮華,輕歌曼舞婉度春宵;人世多變,動蕩起伏百轉千回。正是那似水的柔情,撥開了少女緊鎖的豆蔻年華;卻像那逝去的光影,激蕩才女久違的沉思夢囈。

嘉靖二十五年,雖是大明王朝日漸衰敗之時,然而金陵依舊繁花似錦,遠離那黎民掙紮之哭號,避開那百姓徘徊之暗影。光華鍍彩的金陵寶地,仍沉浸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怨不得文人馮夢龍曾言:“嘉靖間,海宇靜謐,金陵最稱饒富。”雖此,以六朝古都聞名的金陵,也正隨著大明王朝的龍氣漸消而日薄西山,已從被光環籠罩的形勝之地,漸漸走向淫雨霏霏的不振與墮落。

常言確鑿,金陵不僅是帝王福地,更是佳麗誕生之土。尤以秦淮河兩岸的十裏風月著稱,那佳人如雲的盛世芳華,讓人免不了念叨“溫柔富貴鄉”。追溯這金陵的鶯啼之聲,其風塵之狐媚卻有來頭,這便是太祖皇帝朱元璋親自督辦而成的。朱皇帝思忖,娼妓盛行即是太平盛世的寫照。於是有了官妓體製,後因利益驅動,百賈群起共逐,娼妓文化最終由官營走向私有。

由此,秦淮河女子,頓成浪人雅客的追逐對象,一時間,多少佳麗,名聲在外,多少故事,引人愴然淚下。有情天,無情人,紛紛擾擾,剪不斷,道不明,成就傳奇,亦美亦滄桑。紅顏命薄,才子佳人,幻化成一樽含蘊百味的酒盞,於醉時品其芬芳,於醒時感其蒼茫。

林林總總,別樣年華。有一人因其高潔傲岸的情懷脫穎出眾,她便是“秦淮八豔”之一的馬湘蘭,生於這繁榮、蕭索、寂寞、躁動的嘉靖二十五年。

馬湘蘭誕生那一日子,正是民間的上燈節。

上燈節,乃是客家的傳統節日,亦是深受百姓喜愛的節日。據《岑溪市誌》記載,客家人但凡添丁(生男孩),都要在滿月後,於次年農曆正月初十,高懸明燈,借以慶祝,其意便是取自“添燈”的諧音,民間俗稱為“上燈”,亦是含有添丁發財的意思。逢初十日零時,便可將五彩紙紮的花燈,掛於堂屋的棟梁之上。每到此時,便有親朋攜帶禮品前來道賀,主家則設宴款待,稱為請燈酒。

馬湘蘭生於這一天,雖為女兒身,不能為馬家帶來添丁之喜,然而縱觀其一生,無論性格抑或是為人,皆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意味。或許,這上燈佳節,喻示了馬湘蘭豪情、癡情、忘情的一生。

馬湘蘭,據《秦淮廣記》載,本名喚作馬守貞,小字玄兒,又字月嬌,祖籍湖南,生於洞庭湖畔。湘蘭有姐妹四人,她最年幼,故此也被人喚作“四娘”。其名“湘蘭”二字,是父親馬新亭所取,並非信口拈來,而是借用了楚國大夫屈原的名句:“沅有芷兮灃有蘭”,馬新亭從中擷取了“湘蘭”這一響亮之名。可見,其對女兒寄予了厚望。也許宿命作怪,馬湘蘭一生命犯“蘭”字,人如幽蘭之香氣不可褻玩,性如玉蘭之高傲不可侵犯,才如金蘭之華貴不可輕視。湘蘭之蘭,堪稱一絕。

湘蘭降生後,曾有一位盲人算命先生為其占卜,仔細掐了生辰八字後,先生驚呼:此女乃是顆金星!龍年虎時千家萬火的燈日出生,將來必定是個絕頂才女,舉世無雙。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所謂命中注定之奇才,竟從一位目不能視者口中說出,這讓馬新亭甚感驚訝。當然,大凡算命者,常有些信口開河之人,張口富貴,閉口榮華,無非是為騙得幾兩白銀討主人的歡心罷了。更有甚者,批言中還有些逢凶化吉吉亦凶的出入,讓聽者忍俊不禁。由此,算命先生的話不可輕信。然而說來也怪,偏巧湘蘭這個金星的命理,十個盲算者皆是同一條聲:“了不得,中,妙!”這整齊劃一的卜算,讓馬新亭頓感惶惑:莫非,女兒果真不同凡響?

金星,或許遂了天之所願,讓馬湘蘭的出世為馬家帶來一縷清幽之氣,別開了玄妙之色。湘蘭周身透出的不凡,若那初生的早蓮,降賜光澤與嫵媚之氣,又像那剔透的珍珠,光盈四射,洞開靈犀之質。

或許真的沾了屈原的文采,湘蘭自幼聰慧過人,三四歲起便識字讀書,學業優異,超越同齡孩童恰若應了盲人算命先生的卜辭。女兒這天然的冰雪剔透,讓馬新亭更是喜愛有加。因馬新亭酷愛國畫,所以馬湘蘭也沿襲了父親的誌趣,整日手不離筆墨。馬新亭發現女兒有這等天賦和愛好,更是用心栽培,極力點撥,使其才華日漸展露。進步之快,驚煞旁人。

馬湘蘭秉性靈秀,天賦甚高,吟詩作畫,自有獨到之處。因長於書香門第,渾身浸染書卷靈秀之氣,冰雪聰明,惹人憐愛。雖家世不算異常富貴,卻也給了她良好的教育,使其天然聰慧得以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姍姍學步之時,便得父輩誇讚。無論讀書、寫字繪畫,湘蘭都以不凡之才有所涉獵,隻是冥冥之中,繪畫更讓她感念至深,遂成其一生相伴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