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首千古絕唱的《長恨歌》,鶯歌漫轉間,至今猶記: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盡期!那是一曲曼妙無比的《霓裳舞》,秋波流轉時,仿佛得見:風吹仙袂飄飄舉,輕盈歸步過流塵。那是一座風景如畫的燕子樓,春色熏風裏,歎息眼前:生死樓前十年事,寂寞空鎖樓中燕。那是一位風姿嬌嬈的歌舞伎,清夜月影下,無奈長喚:紅袖香消愁煙散,人間重情關盼盼。關盼盼,中唐時徐州著名的歌舞妓,天姿絕色,歌舞絕倫,才情並重,卻獨居十年後悲情魂斷燕子樓。
燕子樓,一座依山傍水的別墅,地處徐州西郊,樓前有一灣清流,沿溪種滿楊柳,雖不是金碧輝煌,卻雅致宜人。然而這充滿詩情畫意的燕子樓,總是籠罩著一絲淡淡的哀愁和一點淺淺的寂寞。
曾居燕子樓十年的關盼盼,確實是位佳人。她以冰雪之堅貞,十年不舞霓裳曲,獨守西窗燭。長年淒淒無限斂蛾眉,終至絕食殞命,隻為不負深深知遇永相隨。
這多年,舊園波影風中柳,燕子樓經風雨知多久?空鎖一湖秋,寂寞無人見。煙雨樓台,悲涼淒婉。樓欄困鎖,苦耐相思整十年。她將玉簫閑,寒雨涼風,心愛的人兒卻生死不回還。她在生命的最終,以世人不可企及的高傲,質疑兒童不識衝天物,堪歎我意誰能解知?世間情字最癡狂,漫漫古今,誰與論短長。
為了一個情字,天生麗質傾城貌空付與斷牆殘垣,十年間難見佳人一笑。含悲忍淚,冷麵蹙眉,夜靜月殘,晝夜輕聲泣。燭光閃爍意心煩,床闊衾寬屋冷夜難眠。吟詩唱和,隻想尋一知音,萬不料得到白樂天不負責任的惡筆,已是黃昏獨自愁,怎當這驟雨當頭!
◆人生隻若初相見
唐德宗時是唐代自安史之亂後的中興時期,德宗李適是一個較有作為的皇帝,代宗時他曾為兵馬元帥,平定河北,即位初罷免地方歲貢,釋放宮女,加強中央集權,推行兩稅法,增加收入,同時能夠選賢任能,使中唐政局穩定下來。中唐興盛的局麵給詩歌發展營造了良好的環境,唐代樂舞和詩歌一樣高度發展,成就輝煌,為中國古代樂舞藝術極為昌盛時期,無數地位低微的樂舞藝人在受盡淩辱與摧殘的情況下,以其天才的智慧創造,豐富了唐代樂舞藝術。關盼盼就是唐代著名的樂舞藝人。
唐德宗貞元三年,關盼盼生於江蘇徐州一戶書香門第之家,因其乖巧美麗甚得父母喜愛。盼盼自幼對詩歌樂舞有著出眾的天分與癡迷,請來的私塾先生經常誇讚這小小的可人兒。隔著一座牆院的鄰居們,常能聽到盼盼美妙的歌聲與琴曲,漸漸傳至十裏八街。春日花香蝶舞的後花園裏,盼盼高興起來就會隨歌舞動身姿,跳一段即興優美的舞蹈。她不知,她嬌好的舞姿,曼妙的身影,已經醉了春花與小鳥,還有牆頭偷看的那幾個青澀少年的心。
第一次知曉《長恨歌》,盼盼心中輕輕一動,那是怎樣一首婉轉纏綿悲哀情深的詩歌啊?能寫出這樣千古絕唱的人該是怎樣的重情呢?“白居易”這三個字就這樣悄然植入美麗少女的心扉,那不是一般的男女愛戀,而是一種用詩歌激起的崇敬與仰慕。盼盼心中明了,這樣的歌隻能從心靈唱出,才會真的打動人心。因為,那個淒美的故事、那些優美的文字本就是用心才能寫出來的啊。於是,後來徐州許多人都說,聽過盼盼的《長恨歌》,才真正感受到這首詩的魅力所在,盼盼如泣如述的歌聲,讓人如癡如醉地迷戀。
以盼盼的天資,更少不了霓裳舞的風采,穿起輕柔的羽衣,輕舞流轉間,金步搖搖,仙袂飄飄,仿佛天女下凡般的嬌豔。一舞傾人城,再舞傾人國。世人都知關家有女初長成,天姿絕色,歌舞絕倫,才情並重,並以擅唱白居易的《長恨歌》、善跳“霓裳羽衣舞”馳名徐泗一帶,引來無數世家公子癡情郎望眼欲穿顛倒迷醉。而盼盼心中的好郎君一定要有才華,能與她在詩詞歌賦中琴瑟和諧,共譜一曲美麗的華章。
也許上天忌妒了這樣完美的女子,於是,不幸突然降臨到這個殷實的書香之家。史料沒有記載關家家道中落的原因,與那個時代所有的不幸一樣,仿佛呼啦啦傾倒的大廈,一切美夢都煙消雲散了。夢醒時分,那個曾經溫暖的家不見了,盼盼孑然一身,除了她自己,再沒有至親相陪,再不是那個嬌生慣養的大家小姐。能讓盼盼繼續生存下來的,除了歌聲與舞姿,再沒有其他。無奈,盼盼成了一名歌舞伎。仍是那件霓裳羽衣,仍是那句“漢皇重色”,但盼盼心中卻再不是睛空萬裏,期待有一個寬厚的肩膀供她倚靠,幫她離開這是非之所。但又怕那肩膀反變成囚禁她的冷宮,還沒有愛過,還沒被愛過,從此就不知歲月流轉,蹉跎了年華。像姐妹們一樣,淪為官商家中的小小擺設,或者被淩辱,或者被遺忘,或者被折磨至死,多麼不甘心。沒人看到盼盼深夜無語時悄悄滴落的淚和黯然無助的心,人們隻看到盼盼光彩照人的美豔歌舞。
隻是那一日,與平時的表演沒有不同,座上仍是遠近達官貴人世家公子,盼盼在歌舞時早習慣了他們那色眯眯的眼神。歌也繼續,舞也繼續。低眉輕唱時,突然,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讓盼盼心有所動,它沒有旁人的色迷露骨,沉醉中有如溫暖的陽光,讓盼盼不安卻有絲甜甜的感覺。偷眼瞧過去,那雙眼睛的主人卻屬於一個並不年輕的英武男人。盼盼相信,他眼中除了欣賞,還有心疼。那晚,盼盼的表演更加出眾絕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