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張居正是個有遠見卓識的政治家,也是個敏於決斷的實幹家,他不恤人言,自負甚高。明代第一號人臣非張居正莫屬,從權勢,政績,學問,品德等角度綜合來看,他都大大超越明代其他官員。然而,張居正處理與皇帝、百官關係不太好,所以死後便出現了樹倒猢猻散的結果。張居正以其非凡的魄力和智慧,整飭朝綱,鞏固國防,推行一條鞭法,使奄奄一息的明王朝重新獲得勃勃生機。張居正也應其巨大的曆史功績而被後世譽為“宰相之傑”。
直上盡頭竿,成大器
嘉靖四年(1525年),當張居正在荊州府江陵縣(今荊州市)的一位秀才的家裏呱呱墜地的時候,其先祖的餘蔭對他早已不能關懷庇護,迎接他的隻是曾祖父的一個白龜夢。夢中的月亮落在水甕裏,照得四周一片光明,然後一隻白龜從水中悠悠地浮起來。曾祖父認定白龜就是這小曾孫,於是信口給他取了個乳名“白圭”,希望他來日能夠光宗耀祖。
白圭的確聰穎過人,很小就成了荊州府遠近聞名的神童。嘉靖十五年,十二歲的白圭報考生員,其機敏伶俐深得荊州知府李士翱的憐愛,他囑咐小白圭要從小立大誌,長大後盡忠報國,並替他改名為居正。這一年,居正補府學生。一年後,參加鄉試,受到湖廣巡撫顧璘的阻撓而落榜。但顧璘並非出自私心,而是希望對他多加磨礪,以成大器。三年後,才高氣傲的張居正順利通過鄉試,成為一名少年舉人。顧璘對他十分賞識,曾對別人說“此子將相才也”,並解下犀帶贈予居正說:“希望你樹立遠大的抱負,做伊尹,做顏淵,不要隻做一個少年成名的舉人。”嘉靖二十六年,二十三歲的張居正中二甲第九名進士,授庶吉士。
庶吉士是一種見習官員,按例要在翰林院學習三年,期滿後可賜編修。張居正入選庶吉士,教習中有內閣重臣徐階。徐階重視經邦濟世的學問,在其引導下,張居正努力鑽研朝章國故,為他日後走上政治舞台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明初為了加強中央集權,廢丞相,設內閣,其職能相當於皇帝的秘書廳。首席內閣學士稱首輔,實際上也就是宰相。張居正入翰林院學習的時候,內閣中正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政治鬥爭。當時的內閣大學士隻有夏言、嚴嵩二人,二人爭奪首輔職位,結果是夏言為首輔,然後被嚴嵩進讒接著被殺,嚴嵩為內閣首輔,張鎮被聽進嚴嵩讒言的遼王所殺。
對於內閣鬥爭,作為新科進士的張居正自然沒發言權。但通過幾年的冷眼觀察,他對朝廷的政治腐敗和邊防廢弛有了直觀的認識。為此,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張居正以《論時政疏》(《張文忠公全集》卷一五)首陳“血氣壅閼”之一病,繼指“臃腫痿痹”之五病,係統闡述了他改革政治的主張。而這些自然沒有引起明世宗和嚴嵩的重視。此後,在嘉靖朝除例行章奏以外,張居正沒再上過一次奏疏。
嘉靖三十三年,張居正借口請假養病,離開京師來到故鄉江陵。休假三年中,他仍不忘國事,親身接觸農民。家境本就貧寒的居正,在鄉間體會到了人民的辛勞、饑寒和痛苦。他在《荊州府題名記》(《張文忠公全集》卷九)中說:“田賦不均,貧民失業,民苦於兼並。”這一切不禁使他惻然心動,責任感讓他重返政壇。
嘉靖三十六年,張居正仍回翰林院供職。這時的他在苦悶思索中漸已成熟,在政治的風浪中,他模仿老師徐階“內抱不群,外欲渾跡”,相機而動。嘉靖四十三年,居正進宮右春坊右渝德兼國子監司業,深謀遠慮的徐階薦居正為裕王朱載垕的侍講侍讀。逾德隻是個虛銜,但由於裕王很可能繼承皇位,侍裕邸講讀就不是等閑之職了。在裕邸期間,“王甚貨之,邸中中宮亦無不善居正者”(《明史,張居正傳》)。而國子監司業則掌握了很多將來可能進入官場的人,為張居正打開了人脈。打敗高拱後,嘉靖四十五年,居正掌翰林院事。
這一年,世宗歿,裕王即位,是為明穆宗。張居正的機會來了。隆慶元年(1567年),他以裕王舊臣的身份,放擢為吏部左侍郎兼文淵閣大學士,進入內閣,參與朝政。同年四月,又改任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這年張居正四十三歲。此時的他沒有忘記自己十三歲寫下的詩句“鳳毛叢勁節,直上盡頭竿”。此時,他終於在暗暗的較量中“直上盡頭竿”了。
獨掌大權,鞏固國防
入閣以後的張居正並沒有為個人的升遷而自鳴得意。這時的明王朝,內則土地兼並,流民四散,草譯禍起,國家帑藏空虛,用度匱乏;外則北方韃靼進兵中原,製造“庚戌之變”,南方土司爭權奪利,尤其岑猛叛亂,“兩江震駭”,東南倭寇騷擾沿海,民不聊生。麵對這些,張居正無法輕鬆。
而更使張居正感到擔心的還是內閣內部日益白熱化的政治鬥爭。自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嚴嵩倒台後,徐階繼任首輔。他和張居正共同起草世宗遺詔,糾正了世宗時期的修齋建醮、大興土木的弊端,為因冤案獲罪的勤勉朝臣恢複宮職,受到了朝野上下的普遍歡迎。但不久,隆慶二年(1568年),七月,徐階終因年邁多病,舉籌失措而被迫歸田。次年,徐階的老對手高拱重回內閣兼掌吏部事,控製了內閣大權。高拱當政期間,起用了一批人才,仕路稍清。
張居正曾是高拱知己,後發生嫌隙。高拱又和權宦馮保不和。隆慶六年,穆宗病歿,年僅十多歲的神宗繼位。高拱因自己口無遮攔觸動太後神經,加之馮保扇鬼火,太後以“專政擅權”之罪令高拱回原籍。這樣,張居正就成了首輔,從此獨掌國家大權達十年之久。
平心而論,徐階和高拱都是十分能幹的首輔,他們為鞏固明王朝的統治作了不少具體和局部的努力,然而終因缺乏高瞻遠矚的戰略眼光和改革弊政的才幹與氣魄,到張居正繼任首輔時,明王朝仍然是危機重重。張居正清醒地認識到,小修小補已無法挽救明朝的覆亡,隻有進行大刀闊斧的全麵改革,才能使國家真正走出困境。早在隆慶二年八月,他托《陳六事疏》(《張文忠公全集》卷三六)中,從省議論、振紀綱、重沼令、核名實、固邦本、飭武備等六個方麵提出改革政治的方案,其核心就是整飭吏治,富國強兵。他批評空作王霸之辯的人“不知王霸之辯、義利之間在心不在跡”,而誤認為“仁義之為王,富強之為霸”(《張文忠公全集》卷三一《答福建巡撫耿楚侗談王霸之辯》)。明確地把解決國家“財用大匱”作為自己的治國目標。而要實現這個目標,首先鞏固國防,整頓吏治。
還在隆慶年間,入閣不久的張居正在首輔徐階和內閣重臣高拱的支持下,主持了鞏固邊防的工作。
隆慶四年,韃靼首領俺答汗進攻大同,計劃稱帝。居正聞悉俺答的孫子把漢那吉,攜妻比吉和乳母的丈夫阿力哥共十幾人情求內附,大同巡撫方逢時和宣大總督王崇古決策受降。鑒於此事非同小可,張居正寫信,要崇古立刻把詳情“密示”於他。原來,俺答的第三個兒子死時遺一小孩即把漢那吉,把漢那吉長大娶妻比吉,後愛上姑母之女三娘子並再娶。然而,身為外祖父的俺答也愛上了三娘子意據為己有。於是祖孫之間為一個小女子心中結怨,演出失戀青年離家投漢的一幕。
張居正接到報告,再次寫信給王崇古,要其妥善安排把漢那吉,並派人通報俺答:“中國之法,得虜酋若子孫首者,賞萬金,爵通侯。吾非不能斷汝孫之首以請賞,但彼慕義而來,又汝親孫也,不忍殺之。”(《張文忠公全集》卷二二《答鑒川策俺答之始》)然後,指授方略,要祟古、逢時奏疏皇上納降。朝中很多人極力反對,認為敵情叵測,果然俺答的騎兵如黑雲壓城至北方邊境。祟古早在居正授意之下作好戰事準備並以其孫要挾,俺答終於被迫妥協。居正順水推舟應俺答之求,禮送把漢那吉回鄉,俺答則把趙全等叛臣綁送明室。
把漢那吉穿著皇上官賜的大紅絲袍回韃靼帳幕。俺答見到非常感動,說以後不再侵犯大同,並決定請求封貢、互市,和明友好相處。
隆慶五年,穆宗在居正等人的力勸下,詔封俺答為順義王,並在沿邊三鎮開設馬市,與韃靼進行貿易。北部邊防的鞏固使張居正可以把注意轉向國內問題。
雄才大略,整頓吏治
作為一個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張居正對明王朝所麵臨的問題有深刻認識的。他認為當時國力匱乏和盜賊橫行都是由於吏治不清造成的。官吏貪汙,地主兼並,引起“私家日富,公室日貧”(《張文忠公全集》卷二六《答應天巡撫宋陽山論均糧足民》),加之皇帝的窮奢極欲,百姓因此才饑寒交迫,落草為寇。由於張居正客觀地分析了當時的社會矛盾,正確地把握了問題的實質和關鍵,這才使他的改革能夠順應曆史的潮流,並受到廣泛的歡迎。
基於上述看法,張居正決定從整頓吏治開始他的改革。萬曆元年(1573)十一月,張居正上疏實行“考成法”,明確職責。他以六科控製六部,再以內閣控製六科。對於要辦的事,從內閣到六科,從六科都到衙門,層層考試,做到心中有數。改變了以往“上之督之者雖諄諄,而下之聽之者恒藐藐”(《張文忠公全集》卷三八《請稽查章奏隨事考成以修實政疏》)的拖拉現象。考成法的實行,提高了各級部門的辦事效率,而且明確責任,賞罰分明,從而使朝廷發布的政令“雖萬裏外,朝下而夕奉行”(《明史,張居正傳》)。
張居正整飭吏治的目的主要還是“富國強兵”,這條紅線貫穿於他的改革之始終,實行考成法的最大收獲也正在於此。
張居正在施行考成法時,將追收逋賦作為考成的標準。萬曆四年規定,地方官征賦試行不足九成者,一律處罰。同年十二月,據戶科給事中奏報,地方官因此而受降級處分的,山東有十七名,河南二名;受革職處分的,山東二名,河南九名。這使懼於降罰的各級官員不敢懈怠,督責戶主們把當年稅糧完納。由於改變了拖欠稅糧的狀況,使國庫日益充裕。據萬曆五年戶部統計全國的錢糧數目,歲入達435萬餘兩,比隆慶時每歲所入(含折色、錢糧及鹽課、贓贖事例等項銀兩在內)250餘萬兩之數,增長了74%(《明通鑒》卷六七)。財政收支相抵,尚結餘85萬餘兩,扭轉了長期財政虧虛的狀況。正如萬曆九年四月張居正自己所說的:“近年以來,正賦不虧,府庫充實,皆以考成法行,征解如期之故。”(《張文忠公全集》卷四五)可見,實行考成法雖是一種政治改革,但它對整頓田賦、增加國家財政收入起了很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