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師徒過了金兜山,離西涼女國已經不遠,大概還有幾天的腳程。
這時天色漸晚,四近沒有人家,看來隻能露宿一宿。八戒哼哼哧哧,說什麼也不想繼續前行,唐僧無奈,罵了幾句夯貨,也隻能在一處背風的地方下馬。
眾人方脫離了青牛精的束縛,又苦行了多日,俱個疲累不堪。他人都是身體疲乏,唯有悟空乃是心累。如來設計要將佛法東傳,偏偏又故作姿態,讓唐僧曆經磨難,方才能取得真經。可憐這老和尚,除了誦經無有他長,體質文弱,疑心甚重,兼則固執己見,處處受難,步步遇災。悟空拚死拚活,不知多少次救他脫離虎口,未三兩日又入狼穴。
沙僧停下擔子,稍稍歇息,趁著天色還沒黑透,到稍遠處砍了許多樹木,就著地勢草草搭了兩座棚子,能擋些寒風,能遮些雪雨。
八戒在唐僧身邊自在慣了,把龍馬牽到枯草繁多之處,徑自窩在草堆裏睡覺,昏天黑地,睡得真個香甜。
悟空乘雲架霧到遠方采了許多野果,取來給唐僧和師弟填補肚皮,獨自縱上大樹,靠著樹幹,閉目養神。
自從吃了王母的蟠桃,偷了老君的仙丹,後被鎮壓在五行山下,消化了五百年,悟空已經很少進食凡物,野果米飯也隻有師傅和師弟方才食用。
離了兩界山,蹣蹣跚跚到如今,大概已經過了七八年,七八年餐風飲露,七八年降妖除魔,悟空直比大鬧天宮時還疲累,若不是唐僧救了自己,畢竟和他有師徒的情分,悟空早已回花果山逍遙自在去了。
在五行山的五百年中,除了寂寞,他也靜心思考了許多以前不會考慮的問題。從斜月三星洞出師之後,自己戰天鬥地,看似英武豪氣,卻如同兒戲,最終還不是落得被如來輕鬆鎮壓的下場。
在天庭胡鬧之時,他能感覺到老君對自己的關心和放縱,老君身為道祖,乃是道法之師,一身修為自該通天徹地,想要降服自己,應當是簡簡單單,可他不僅沒有如此作為,反倒助自己煉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後來想來,實在奇哉,怪哉。
任職天宮的時候,悟空喜好交友嬉鬧,神仙中人多有相識,唯有老君在絕高之處離恨天上,那裏異常荒涼,無甚景致風情,是以自己沒有去過,和老君並沒有多少交情。相助自己,實在說不過去。又者據和自己交好眾仙的實力推測,天庭眾神道法比自己高深的不知凡幾,當日自己大戰天宮的時候,出戰的似乎盡是些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之輩,當時一心胡鬧並未在意,事後想起,疑點重重。
悟空想起往事,眉頭一皺,睜開雙眼,四下俱靜,夜色深重。運目一掃,方圓百裏沒有妖氛,重又閉上眼睛。
離了兩界山,他的心中一直有一股如繩如線的牽絆,每在月圓之夜,分外激烈,撓心抓肺,坐臥不安。他原以為是如來耍得手段,拘束自己老老實實保護唐僧到須彌佛山,如今將近西梁女兒國,那股牽絆愈加強烈,他才知道原來這牽絆是在這裏。
他曾經試過運導真氣去引出心頭的怪物,奈何這羈絆是無形無狀之物,運不走,導不出,百般嚐試,沒有絲毫效果。他又試著運導一遍,還是如此,隻能作罷,心中想著到了女兒國必要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