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住(1)(1 / 3)

人類從洞穴中走出來,開始直立行走,逐步脫離蒙昧,學習農耕狩獵,建造遮風避雨的房屋,成為現代文明人。但我並不喜歡高樓大廈、豪華別墅。相反,兒時我家的三間茅屋給我留下了終身不可磨滅的記憶。下雨天,茅屋到處漏雨,父親用鋤頭在屋內開挖排水溝,母親心急如焚,我和妹妹卻在被雨水浸濕的黃泥地上盡情玩耍。

1.三間茅屋

父親拖家帶口來到益陽時36歲,上無片瓦,下無插針之地。我想,當時父親是覺得沒有臉麵回老家湘潭才來投奔嶽父家的,但來到外祖父家也是寄人籬下啊!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呢?

幸虧外祖父是特別慈愛善良的人,對女婿一家這般光景來投奔,非但沒有半點冷言冷語,還十分熱情地接納了我們。

外祖父名叫臧再喜,在他的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二,故本地人無論年齡大小,都稱外公為“二爹”或“再喜二爹”。外公養育了4個兒女。大舅名叫臧慶元,二舅名叫臧韻森,我母親排行老三,名叫臧惠芳,滿舅名叫臧菊生。

外祖父為人謙和,會安排生計,一生勤勞,所以在當時當地也算得上中等的莊戶人家。外祖父特別愛自己的兒女,而且對子女的愛很有遠見,也沒絲毫重男輕女的思想,4個兒女都先後送到當地由挪威人開辦的信義學校念過書,我媽媽還居然念到初級中學,可惜後來日本鬼子打來了,學校搬到了遠離益陽的安化縣東平鎮,媽媽因此失了學。

外祖父還好施樂善,經常周濟窮苦人家,在當地老百姓中很有威望。這也為我們在外祖父的所在地生根落腳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回想起來,我在益陽這個地方娶妻生子,發家創業,不僅承襲了外祖父的血脈,還十分得益於外祖父和舅舅等親人的人脈。而處世的方式方法,也得益於外祖父和舅舅的言傳身教。

我們來到益陽時,正逢土改運動,由於外公在當地人緣好,根據當時的土改政策,我們家分到三間茅屋,三畝七分田,我如今還記得,我家分得的那丘田挨著村裏的小溪,名叫“彎四鬥”。

我們家分到的那三間茅屋,是地主家給長工住的。本來按照當時的政策,我們家可以分到一間瓦房,但父親很喜歡那三間茅屋,尤其喜歡那三間茅屋所在的位置,又單棟獨戶的,便主動提出了請求。

分到這三間茅屋後,父親因為十分喜歡,便親手給屋頂翻蓋了新草,用泥巴粉刷了竹片製成的牆壁,一家人歡歡喜喜搬進去,開始了真正的田園生活。在我的記憶中,這三間茅屋是我孩提時,乃至青少年時最溫馨的家園。

三間茅屋的中間是堂屋,堂屋的左邊是正房,右邊是偏房,在農村也叫“偏廈子”。

父親是很愛兒女的。我小的時候,父親在堂屋的大梁上拴了一根結實的繩子,權作“秋千”,每逢雪雨天不能下地勞作的時候,父親會帶我和妹妹在家裏蕩秋千。妹妹老嚇得大聲哭叫,但問她怕不怕時,她又會大聲說:“不怕!”我想妹妹的目的是占著秋千不下來,不讓我玩。我至今記得妹妹當時的模樣,尤其記得父親陪我們蕩秋千時的模樣,而每每回憶起這些時,看眼前物是人非,眼睛就禁不住模糊起來。

偏房的後麵是菜園,屋簷很矮。我長高了的時候,到菜園裏去,常常因為不小心碰了頭,痛得很厲害。父親見到了,對我說:“碰著頭了吧?人到矮簷下,怎敢不低頭啊!”父親這話裏有深刻的含義,既有他自己一生的辛酸和苦楚;也有對兒女的告誡。這些話,直到父親離開了人世,我自己也當了父親,遭遇到很多生活的磨難時,才慢慢體會到。

茅屋頂每年都要翻蓋一次新的稻草。但到了春夏的雨季,還是漏水不止。俗語說,“瓦屋漏安排棍,茅屋漏安排盆”。意思是瓦屋漏水時,用棍子把瓦片頂一頂就可以了,如果是茅屋,就必須用盆子接才管用。所以每年的雨季,我家的大小臉盆、腳盆都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