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編者語(1 / 1)

名人寫自傳似乎是一種流行風向,且不管這人有多大名氣。但也有些“落伍”分子,餘光中即為其一。作為一位享譽海內外的著名詩人和學者,年過八旬,他尚未在其等身的著作中再添一本“自傳”。究其原因,餘老多次提及原本就沒有寫自傳的打算,也向來不寫日記,他一生的特殊經曆幾乎全蘊含在作品中了——在詩中,在散文中,在評論中,在翻譯中,在談話中,在講演中。正是在這些“自述”性質的文章裏,可以捕捉到一位耄耋老者絲絲生命的足跡,每一個足跡都充滿了故事,故事也許並不都那麼精彩,但正是這些往事的吉光片羽串聯起了詩人的精彩人生,使得人們可以由此窺見其走過的路,無論是幽靜的小徑還是朝天的大道。

第一輯所收錄的文章均為與餘光中人生經曆密切相關的自述性散文,乍看毫無頭緒,其實不然,仍有跡可循。讀者可以通過閱讀這些文章,領略一位“少小離家老大回”的老人跨世紀的離鄉和還鄉之情,包括人生的還鄉與精神的還鄉;看到一個“野孩子”怎樣登上文學聖堂,在“四度空間”裏度過幾萬個日子;也可以體驗作為一位兒子,一個父親,一個丈夫,一個弟子,一位朋友的餘光中,在生活中各殊百態的情誼;還可以感受到一位具有遊俠氣質的“江湖客”在地圖上手繪行走的航線和駐足的驛站的那樣一種灑脫和自由。時間的本性造就餘光中不同角色轉換的同時,也伴隨著空間位移產生的新心境和新語境,這在自述中均有所涉及,因為時間的推移和空間的位移在餘光中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

讀這些文章,就像聽一位老人在隨意地(但卻不是任意地)講述他兒時的事兒,年輕時的那點事兒,還有老了以後的這點事兒。這些事情在時間序列上不會像真正的自傳那麼環環緊扣,脫離了編年史按時所敘的慣例,而以自述的方式與讀者進行跨時空的間接對話,終以碎片的形式構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故事,每個碎片裏都有他曾經幾度遷徙、漂泊中留下的一泓倒影,映漾在其中的時間的粼粼波光固然也難漣漪相續,但卻是閃亮的。這對了解和詮釋餘光中已是彌足珍貴。

讀這些文章無疑就是在讀餘光中的人生曆史和心靈史,讀了之後有理由相信歲月隻是將一位黑發少年變成了一位白發先生,卻無法改變一位文人學者對故土對親人對詩文對文化的赤子丹心。

序跋作為一種特殊的文體類型,有說明、評價的作用,在餘光中這裏,還有自述的作用。自序及後記(跋的一種)作為其中的一類,更大意義上是作品的一個注腳,進而也是文學史的一個補充。餘光中先生至今已作序逾百篇,其中應邀作序者過半,自序(後記)者亦不少,大約四十幾篇,可以說為讀者及研究者講述了每本詩集或文集背後的故事。

第二輯所收錄其自序及後記,旨在引線穿針進而歸納其創作的線索。按照主題大致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為詩集而作,一類是為文集(包括純散文集、評論集及其他選集)所作,正呼應了餘光中自謂的“右手寫詩,左手為文”的創作主旨,但是也不能忽略其創作的延伸即評論性的文章結集而序。按照作品集結出版的時間順序,即從最早的詩集《舟子的悲歌》(一九五一年)的《序詩》始到《藕神》(二〇〇八年)止,從最早的散文集《左手的繆斯》(一九六三年)始到《情人的血特別紅:餘光中自選集》(二〇〇五年)止的“副產品”,在時間的縱軸上進行了梳理、排列,作為餘光中自述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構成了其半個多世紀的創作之旅。有一種情況是,一部集子再版多次,如詩集《蓮的聯想》,從初版到最近的版本時間跨度上逾二十年,故出現了多個版本的自序(後記),但是在選錄時,以初版時間的為主,繼而是後續版本的,這便於理解一部作品集在時間上發生的流變及作者本身對此認識的更新和蛻變。

在餘光中的自序及後記裏,他將時代的大背景與個人的小經驗聯姻,誕生了一胎又一胎文學的“孩子”,每個孩子誕生的過程都與其豐富的人生經曆遙相呼應,自然成趣;他將生活的體驗和熱愛轉化成為筆端流走的詩文,智慧和情感在字裏行間流溢著,相映生輝;他將對繆斯的熱愛延伸為對文藝的憧憬,關注文學的前世、今生和來世,在關懷中閃現新的思想光芒,有關詩歌,有關文化,抑或有關人生;他還將一些鮮為人知的故事從每個“孩子”的背後推至台前,告訴讀者這個“孩子”的出身背景及成長經曆,中肯而親切。可以說,自序及後記是餘光中借助自己作品回味自我人生的必要筆墨,一方麵可以為生命足跡的另類表現形式,另一方麵更重要的表現是,對其創作旅程進行曆時性縱向的勾勒。這些自序及後記積累下來遂成為一筆寶貴的文學遺產,不僅具有史料價值,而且還具有經驗性的借鑒價值。

本集所有篇目,由餘光中先生親自審定。

(本書的資料收集工作主要由李冬傑、張默然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