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備戰人生
什麼是形式，什麼是靈魂？生活就是形式，心就是靈魂。你沒有把握靈魂，要求的生活永遠是不斷變化的形式，你現在要求的生活，就將不會是將來你所想要的。
由於鍾坦的一直低調的英文名字是充滿了陽剛之氣的Oscar，所以夏昭對鍾坦的實習中極具亮點一句點評就是“Oscar is not an actor，Oscar must be a hero.，鍾坦看了看分數，自己不算失望，說：“Anyway，I know I can be a hero but don’t know how.”
夏昭說：“今天還會來一位新同事。”緊接著就是創意部的同事異口同聲的問男的女的。
夏昭說：“女的。”這時候氣氛沒有減弱的趨勢，因為創意部門以男丁偏多。鍾坦心想自己進來的時候本沒有說要再進人了，難道說自己真的是要升職了？她在心裏不停地問自己。
夏昭：“鍾坦，你來一下吧。”
鍾坦：“去哪裏？”
夏昭：“當然是我的辦公室。”
鍾坦暈乎乎地走進去了。
夏昭：“如果說讓你重新選擇的話你還會選擇創意部門嗎？”
鍾坦一下子被這個問題問得口幹舌燥，夏昭現在問這個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對她另有安排？她心中忽然覺得中國有首古詩可以概括她現在的窘境，那詩中說:板凳寬，扁擔長，扁擔綁在板凳上，板凳不讓扁擔綁在了板凳上，扁擔偏要扁擔綁在了板凳上……
夏昭：“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
要是換做之前的鍾坦，她很想說：“我想有所房子，麵朝大海，集中供暖”，可是現在的鍾坦，對於自己是否可以順利轉正的事情還未卜，更別說是自己單獨擁有一個房子這種奢華的夢想了。鍾坦出於緊張狀態，緊緊地盯著夏昭的雙腳。
夏昭：“你獲獎為公司贏得了卡地亞的年度預算，大家都很歡欣鼓舞。”
鍾坦：“可能目前奢侈品類的競爭力就是人傻錢多吧。”
夏昭：“你指的不是奢侈品的競爭力，而是我國在國際舞台上的核心競爭力。”
鍾坦：“那就是我們公司的競爭力太強了，有一個掃地的老太太，很偶然地，當她經過一個Art Director的身邊，掃一眼白紙上手勾的layout，會低聲提醒對方說：‘小心，上期Archive上見有國外agency做過了。’”
夏昭哈哈大笑。
鍾坦：“夏總，你找我是什麼事情呢？”她心裏想：會不會是直接告訴我，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忍著？
夏昭：“你認識呂楊？”
鍾坦的心裏不由得一陣緊張，怎麼大學的那麼一點破事被這麼多人都知道了。
鍾坦坦蕩地說：“曾經認識。”
夏昭：“其實這個獎是他特意要頒給你的，他是評審團的。在評獎之前已經與我們都打好了招呼，說這個獎一定會頒給你。”
鍾坦心想，呂楊現在做好事怎麼一定要昭告天下呢？然後又在當事人的麵前假裝不知道這些事情，男人的心思還真是九曲十八彎。原來任何一個行業都有自己的潛規則在作祟，工作不好找，找到了也是托關係。好不容易第一次參加了創意大賽，沒想到連得獎的結果都是被人安排好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應該感謝呂楊，還是應該責怪他一下。但是很容易想到的是，呂楊之所以這樣做，應該是想得到鍾坦的原諒，如果他要求的再多一點的話，他應該還是想得到感謝。
鍾坦：“你果真贈與了我空歡喜，你是個說道做到的人。”
夏昭：“我當時是在開玩笑，沒有想要調侃你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誤解我。”
鍾坦：“還是要感謝你跟我說實話的，我先離開下。”說完就奪門奔向了洗手間。她扶著洗手間冰涼的牆壁隱忍地哭了，優雅的鎖骨抖動，看上去很痛。這時候的呂楊，不是鍾坦曾愛的他。正如這時候的鍾坦，不是她愛的自己。人們都被改造成可一台社會機器，曾經鍾愛的那個青春在歲月中模糊。她還是不停地想像呂楊究竟想做什麼，想在廣告圈裏拉自己一把盡快上位？還是隻是簡單地為了報答自己大學時候無疾而終的戀情才做出此番舉動的？呂楊沒有正式地和鍾坦說過再見，所以鍾坦一直以為他或許還是在給予自己一線希望，不隻是給自己，還有給鍾坦。鍾坦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堅持，因為愛還是因為逞強，她自己也不清不楚。
哭完擦幹了淚，自己對著鏡子努力地擠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她又走進夏昭的辦公室。
夏昭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也努力地偽裝著自己其實是鍾坦落淚的目擊者。
夏昭：“其實現在公司對你有一個建議。”
鍾坦心想：什麼建議，十有八九都是板上釘釘的安排而已。
鍾坦：“請講。”
夏昭：“卡地亞的客戶已經非常認可我們的創意，畢竟他們相信權威，相信評審團的。”
鍾坦心想外國人總是單純的，為奢侈品服務的客戶經理也都是深受其客戶的企業文化影響，對我們的創意水平已經五體投地了。
夏昭繼續說：“卡地亞想讓你做他們的客戶主管。”
鍾坦：“可我是創意實習生，下一步的計劃應該是創意專員，或者是CD。”
夏昭：“CD還得熬到至少我這個年齡，我這個發型。”
鍾坦：“其實我現在對自己的了解就是，自己可能比較適合創意。”
夏昭：“你對自己的了解不夠，你要多聽同事們的意見。”
鍾坦：“同事們什麼意見？”
夏昭：“你的熟練程度遠遠不及大家，有時候大家要幫你，要為你考慮很多。”
鍾坦：“這些他們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夏昭：“大家都是表麵和平，這就是職場，請你不要在意。更重要的是你獲獎了，對於那些老員工來說表麵上是一種激勵，可是人都是自私的。他們不會一直幫你，更嚴重地說，也許將來在跟你的工作配合上都會出問題。”
鍾坦心裏暗暗發涼，原來存在這麼多的問題，表麵的和平，內心的冷清。
鍾坦：“今天就要給到答案嗎？”
夏昭：“明天下午告訴我吧。”
鍾坦晚上到家後，也不考慮時差的問題，就給小楓撥打了越洋電話。小楓正好在吃午飯，她接到了鍾坦的電話便說“我一會到酒店就給你打回去”。說完，就扔下了刀叉直奔住處。
鍾坦開門見山地說：“夏昭現在要給我換職位。”
小楓：“你升職了吧？”
鍾坦：“不是直線型的升職，直接換成跟你做同行了。他說是卡地亞的意見要我做客戶主管。”
小楓：“同行啊，恭喜加入了AE碎催的大家庭，正所謂不願意當碎催的碎催不是好碎催，此刻的你準備好了嗎？”
鍾坦：“沒有。”
小楓：“你也應該說準備好了嗎？”
鍾坦：“It is not funny.”
小楓：“It is not joke.”
鍾坦：“我該怎麼辦？”
小楓：“你更在乎的是自己想做的事情，還是在乎的僅僅是自己想做一個好的事情。”
鍾坦：“有區別嗎？”
小楓：“當然有，首先你要知道的應該是什麼是形式，什麼是靈魂。生活就是形式，心就是靈魂。你沒有把握靈魂，要求的生活永遠是不斷變化的形式，你現在要求的生活，就將不會是將來你所想要的。”
鍾坦：“我現在就想做一個自己不是十分討厭的工作就好了，平台好一點，發展空間大一點。”
鍾坦：“客戶主管主要是寫廣告？”
小楓：“不，是撰文者寫的。”
鍾坦：“一定很有趣。”
小楓：“並不是很輕鬆，我們也要做很多的研究。”
鍾坦：“我覺得客戶主管對於我來說可能就是水中月，霧裏花——糊裏糊塗看不清楚。”
小楓：“跟廣告主的商品一樣，AE也是分為高中低檔，客戶主管之間的差別真的是很大很大，有些AE在廣告公司裏的地位相當的高，而有些AE在廣告公司裏始終是一個跑龍套的角色。”
鍾坦：“當主角還是當龍套是靠演技決定的？”
小楓：“你這麼說也是未嚐不可，我先去喝水，你也喝點吧。”
鍾坦想想自己今天一下午似乎都忙得忘了喝水。就連連點頭。
小楓：“主要是由他們所承擔的工作與職責決定的，據說在很多地方AE所領的薪水比代表客戶，職位相當的產品經理還要高。但是他們承擔的業務也多，不僅要負責廣告策劃推廣的工作，還要負責整個行銷企劃，並且要能引導公司內各個部門盡可能地配合協作完成工作。”
鍾坦：“哇，看上去一定很好賺哦。”
小楓：“不見得，現在大多數AE在廣告公司裏隻剩下協調的功能，成了客戶與廣告公司部門之間溝通的傳聲筒，還是很臭屁的。”
鍾坦：“那咱們公司的呢？”
小楓：“作為奢侈品來講的話，應該很不錯的，至少我覺得比創意這個工作更適合女生，而且現在以你的精神狀態來看的話，多多跟人交流有益你的身心健康的。”
鍾坦：“麵對選擇的時候，誰都是個賤人。”
小楓：“無論麵對什麼，人都有犯賤的一麵，跟趾高氣揚的HR犯賤，跟上司犯賤，跟朋友犯賤。”
鍾坦：“嗯，我知道自己該選什麼了。”
小楓：“我也知道了。”
鍾坦在鏡子前像往常一樣梳洗，梳頭發的時候發現掉了好多根，回想起上大學的時候宿舍樓的水質再差都不會脫發。想起當時停水的時候，連洗頭發的熱水都是細心的呂楊打來的。然後幾個女生在水池邊洗頭發，洗到腰酸的時候，幾乎都是同時摟著頭發，掐著腰表情痛苦地站起來，然後再一下一下錘自己的後背，然後再與一起洗頭發的姐妹們相視一笑。現在的鍾坦安慰自己僅僅是脫發而已，比起被郵件悼唁要好很多。早上起來的時候，她畫了清淡而細致的妝，大地色的眼影也是在為自己加油和鼓勁。
剛到公司就發現了新的實習生已經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鍾坦心想都是安排好的一切還要裝作傾聽員工心聲，做到民主實在是件虛偽的事。
新的實習生看到鍾坦後，熱情地起身打招呼：“你好，我叫Lisa。”她上身穿著CDG的俏皮風格上衣，質地一流的牛仔褲和複古的皮鞋。看上去端莊而矜持，主要是她的嘴巴笑起的弧度都像是經過了多重的修煉，恰到好處的笑。可能對人對寵物都是一樣的平等笑容。
鍾坦平靜地說歡迎，然後問丁寧：“我的東西呢？”
丁寧：“在夏總的辦公室裏。”
鍾坦敲門進去說：“我想好了。”
夏昭：“嗯，公司很感謝你能顧全大局。”
鍾坦：“那我今天就去張群那報道。”
夏昭：“好的，注意查收下HR今天早上發的郵件。”
鍾坦：“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