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後窗(1 / 1)

初一下半學期的時候,我有了個喜歡的人。

我念初中的學校據說校齡在九十年以上,校舍多數是青磚的木構。每到夏天的時候,滿校種植的梧桐樹上蟬鳴聒噪,很是熱鬧,自黃石塔樓的空穹頂遠遠望出去,用作教室的古舊而整齊的矮平房掩映於重重濃綠之下,恍惚間確有幾分世外桃源的味道。而在這其中我最喜歡的還要數那棟獨立於其餘建築之外的二層小洋樓了……

“邱同學,你又走神了。”

我回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那位和藹的美術老師。

“這窗外的景致的確很漂亮。”他走到窗邊,用雙手支著身體向外看出去。透過綠蔭灑下來的有著一點金色鋸齒邊的綠色光斑在他銀色的發絲上跳躍著細致精巧的舞蹈,很少見的頭發顏色,我有些目眩。

“但是,上課時間最好還是不要開小差。”他用柔和的嗓音對我說道,微笑著,修長的手指撫過我的發絲,有種風的味道。

“喂,魁老師好像很喜歡你啊!”身旁的同桌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說,帶點嫉妒的口氣。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低下頭去拚命翻書,再不敢看窗外一眼。

“幸福的家夥!”像是自言自語,同桌歎了口氣,低下頭不再說話。

叫著魁星這樣奇怪名字的是這學期被分配到本校的美術老師,長得斯文而帥氣,脾氣相當的好又畫得一手好畫,這樣的人在情竇初開的初中女生中自然擁有極高的人氣,甚至連學校裏的年輕女老師都經常有意無意地借故和他搭話。然而……

我偷偷地抬眼望向窗外,栗色短發的瘦削身影閑適地臥於細軟多卷的藤蘿之中,像是沉眠於綠海的王子。心跳聲撲通撲通地響起來,一下比一下更用力,我窘迫地低頭四顧,生怕會給別人聽到這令人難為情的聲音,然後嗆啷一聲拖著長長尾音響起的是刺耳的下課鈴聲。

下課了。

一式紅磚的小洋樓裏有著三四十年代的狹窄木樓梯,雕琢著繁複花紋的木扶手柱一路蜿蜒向上直通到帶著白灰平頂和老式木地板的美術課室。雖然這棟樓是因為流傳著各種版本的鬼故事而在學生中積聚了頗高的人氣,我喜歡它的原因卻僅僅在於那扇美術教室的後窗。

因為在那裏,穿過西洋式的圓頂方格窗明亮的玻璃窗,我能夠看到他。

初戀總是來得莫名又迅速,並且,義無反顧!仿佛隻是千萬分之一秒的電光火石間,對方便已深深地烙入那顆青澀懵懂的心再也洗擦不去了。

後窗的男孩子是本學期才轉來這所初中的學生,有著這樣那樣的傳聞。比如毆打老師或是恐嚇低年級學生之類,傳聞雖多卻缺少作為證明的材料,而在他身上唯一可確定的就是他是個連背景、家庭住址都不詳的謎樣轉學生。

當然,這一切並不妨礙我欣賞他每日午休時在美術教室外的綠蔭中小憩時的身影,或者是他一麵把玩著鉛筆一麵嘟噥著做題時的可愛表情,更不會影響我將自己的一顆心完全地深陷入他帥氣的笑顏之中,事實上,一個謎一樣的男人總是會對女人產生致命的吸引力,哪怕他隻是一名士四歲的少年。

為了他我放棄了暑期的鋼琴補習,參加了學校的美術興趣小組,每日頂著炎炎烈日花兩個小時往返於學校和家之間。當所有人以為我是喜歡上了魁老師的時候,沒有人知道我每天總是第一個來隻是為了早早搶占那個靠窗的座位,我所做的一切僅僅隻是為了看到他。

那年暑期結束的時候,我鼓足了勇氣送給他一方自己親手繡的絹帕,卻連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便羞澀地跑開了。自那以後,我卻再也沒有看到過他,像來時一樣的突然,他在第二天無聲無息地轉學了。

至今為止我也不知道當初他離開的原因是為了什麼,隻隱約聽說鄰班的三個不良學生當天被發現給人揍暈在美術課室外的樹叢中,旁邊還橫七豎八地歪躺著學校裏那幾棵列入國家保護文物範疇的參天古樹。

我的初戀便像那個短暫的夏天一般結束了,破碎得不留一點痕跡。鄰班的轉學生,後窗的男孩,盡管我多想再見他一麵卻似乎再也無法達成這個心願了。

初一下半學期的時候,我有了個喜歡的人,他的名字叫——築紫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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