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時之戰,打出了齊軍軍威,鼓舞了士氣,更鼓舞了民氣。為齊桓公穩定軍心和民心,鞏固君位奠定了基礎。凱旋後的第二天,齊桓公大宴群臣,論功行賞。
桓公高舉酒爵,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朗聲道:“乾時之戰,打得魯軍落花流水,全靠各位將軍出生入死,將士們血灑疆場,寡人敬他們水酒一爵,以祭英雄在天之靈!”說罷,將酒爵高擎過頭,然後把酒灑於地上。
眾臣仿效,灑酒於地上。
桓公又舉起爵來:“水酒一爵,寡人與眾將軍同慶,名為凱旋酒!”一飲而盡。
“謝主公。”眾臣一飲而盡。
桓公又道:“此次乾時大捷,大破魯軍,攻克汶陽,國人大快,寡人高興。隻是,寡人尚有一恥待雪。”
近侍問道:“主公戰績輝煌,何恥之有?”
齊桓公:“寡人自莒國趕回臨淄,在白水之濱,寡人與管仲有一箭之仇。寡人曾發誓言,不報這一箭之仇,誓不為人!”
近侍道:“待臣把管仲擒來,萬箭射死,以解主公心頭之恨!”
桓公點點頭,道:“若無天地之恩,寡人定無今日與眾大夫相聚。寡人之恥辱,乃國家之恥辱。寡人要在午門之外,豎一高柱,一是永誌恥辱,二是寡人要親自射死管仲於此柱上,以祭天地。”
近侍忙附和道:“對,就叫雪恥柱!”
寧越道:“依臣看,榮者自榮,辱者自辱,此柱應名榮辱柱。”
桓公擊掌道:“寧愛卿所言,正合寡人之意。寡人要在午門之外,立下一根萬眾矚目的榮辱柱!”說著,舉起酒爵:“為早日殺管仲雪恥,幹!”
眾臣舉爵:“幹!”
隻有鮑叔牙未舉爵,他皺了皺眉頭,仿佛有什麼心事。
第二天,齊宮午門外,矗立起一根醒目的沉重的榮辱柱。桓公親自鏟土埋柱,鮑叔牙、隰朋、寧越等大臣們一起鏟土埋柱。埋好夯實,桓公從侍從手中拿過那支“管”箭,道:“管仲,這支箭,寡人時刻放在身邊。此柱立於天地之間,上可昭於日月,下可慰於黃泉,報仇雪恥,不是寡人欲圖私謀,而是為天地鏟除邪惡。”
鮑叔牙道:“主公,齊國的心腹首患應當是公子糾,不除掉公子糾,才真是齊國無寧日呢。”
桓公點頭:“太傅有何高見?”
鮑叔牙道:“臣有一計,乾時之戰,魯侯已嚇破了膽。如今東郭牙率齊軍已攻占汶陽,若大軍向前推進,直逼曲阜,公子糾的死期就會來到。”
“太傅的意思是讓魯侯動手除掉公子糾?”
“對,這樣,對主公的威望也不會損傷。不過,主公既然在天地之間樹起了榮辱柱,管仲就一定要活著回來。”
“對,寡人一定要管仲活著回來。寡人要用他的這支箭,把他釘死在榮辱柱上。”
鮑叔牙道:“主公,臣認為派寧越大夫最為妥當。”
桓公稍加思索道:“寡人命寧越去魯國。”
寧越道:“謹遵君命!”
魯軍從乾時潰敗,回到曲阜,元氣大傷。而受傷害最沉重的,莫過於公子糾了。他一連幾天茶飯不進,隻顧長籲短歎。
管仲情緒低沉,他似乎感到生命已到了盡頭。他後悔當初辦事不該太絕,射小白那一箭,確實出於私心。他清楚地知道,小白確實比公子糾賢明,殺小白是為了確保公子糾的君位,為了實現他治國平天下的夢想,可誰能想到會落到這步田地!當初,他看到齊襄公昏淫無道,政令無常,惡貫滿盈,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是他提出了出國避難的主意。他與鮑叔牙商定,不管是公子糾還是小白誰繼位國君,他們二人都將盡力輔佐,以振興齊國。他與公子糾來到魯國,鮑叔牙與公子小白去了莒國。轉眼7個年頭,齊襄公被公子無知勾結大將連稱、管至父殺死,公子無知又被雍廩等人殺死,公子糾繼位已成為定局,他的相國之職已是唾手可得。可誰料竟會出現這樣一個局麵。他知道射小白這一箭將會是什麼後果。他萬念俱灰,隻好認命了。天意難違!他不止一次地詰問上蒼:天啊,你既讓管仲來到這人世間,為何又不容我!一天到晚,他把胸中的憤懣、不平、悔恨、絕望都發泄到古琴上,彈呀,彈呀,從太陽出山彈到月亮升天。
公子糾心境更糟,眼看到手的君位讓小白奪了去,他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剝了小白的皮,剜了小白的心。聽到管仲彈琴,他煩躁地狂吼:“別彈了!別彈了!煩死了!煩死了!”
召忽看看神情恍惚的管仲,再看看頹喪憔悴的公子糾,心如刀絞。他打起精神雙手捧著一銅盤飯,勸道:“公子,勝敗乃兵家常事。小白大逆不道,絕沒有好下場。公子你保重身體要緊,大丈夫報仇,十年不晚,我們再想辦法把君位從小白手裏奪回來。”
公子糾揮手將飯盤打翻在地,指點著管仲和召忽大罵:“你們兩個酒囊飯袋,一個口出狂言,一個唯唯諾諾,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召忽慚愧負疚地道:“臣有罪,臣無能,愧對先君囑托。”
管仲不理,仍在彈琴。
公子糾指著管仲罵道:“好你個管夷吾!光會吹大話,什麼百步穿楊,全是騙人的!如果你不是我師傅,早就成了我劍下之鬼!”
管仲歎了一口氣:“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公子糾咆哮道:“天意?天意應該是我當國君!”
召忽小心說道:“公子息怒,過些日子,咱們再請魯侯出兵,把君位從小白手裏奪回來。”
公子糾吼道:“乾時一戰,魯軍幾乎全軍覆沒,魯侯還能再出兵助我?”
召忽無可奈何地說:“東郭牙、雍廩也是小人。明明他們殺了公子無知,派人來接公子回去即位,卻又反過來幫助小白。咳,真是人心叵測呀!”
公子糾捶胸頓足:“你們不是我師傅嗎?你們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呀!”
管仲瘋狂地彈琴,突然,“嘣”地一聲,琴弦斷了。
管仲一驚,看看斷了的琴弦,悵然歎道:“苦求不如逢時,逢時不如聽命,聽命不如天意呀……”
魯侯自乾時之戰後,整日魂不守舍。要不是梁子將軍以命相救,他早已在異鄉為鬼了。他耳旁時常響起齊軍那震天動地的喊殺之聲,晚上老做噩夢,每次都嚇出一身冷汗。一連十幾天都不上朝了,今日若不是聽說齊國大軍長驅直入已經逼近曲阜,他還不登大殿。他精神恍惚地坐在禦案前,舉目望去,兩班側立的群臣,一個個蔫頭蔫腦,活像霜打的茄子。
大臣施伯出班,雙手呈上一件帛函:“主公,齊使寧越,帶來齊侯帛書一封。”
莊公知道絕無好事,低聲道:“念吧。”
施伯展開帛函念道:“齊侯小白拜殿下:古之有訓,家無二主,國無二君。寡人已奉宗廟,登君位。公子糾欲行爭奪,天地不容。寡人以兄弟之親,不忍加戮,請代為處死。管仲、召忽,乃寡人之仇敵,寡人將親手殺之……”
莊公為難地:“這個——”
大將曹沫大聲道:“殺公子糾就是滅我魯國誌氣,長小白威風,乾時之仇未報,齊軍又占我汶陽。我們要再殺了公子糾,可真是一敗塗地了!”
施伯是魯國的智謀奇才,他搖搖頭道:“將軍難道不知齊軍已兵臨城下,乾時之戰,我方慘敗,小白能在兩天內收服人心,證明他絕非平庸之輩,公子糾遠不可比。齊侯之位對公子糾來說,已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了。”
曹沫痛苦地說:“堂堂魯國,不能棄公子糾而不顧,更不能讓小白借主公之手,殺公子糾。臣願一死,再與齊軍決一死戰!”
施伯冷笑道:“曹司馬心情可以理解,可如今齊國500乘戰車擺在城下,我們已無力招架,主公,切不可為一個公子糾,毀了魯國的千秋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