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銀貴錢賤(1 / 2)

1778年的秋季,廣東基本上是風調雨順的年節,地裏收成還算不錯,嘉應州農民楊春福挺是高興,今年的稻穀打下來,多賣上幾百文錢,家中興許能寬裕一些。他是典型的農民,家中丁口多,婆娘給他下了六個小崽子,都是男孩,胃口大,吃得他窮得不行。

早些年楊家還有3畝多一點的私田,可是等到楊春福生到第四個兒子時,因為還不起債務,讓地主家全收了去。現下楊春福一家是耕種地主家的田,租子很高,不僅楊春福要出力,他家年歲大一點的孩子也要出力,他家婆娘能做一點針線活計,但也補貼不了多少家用。

稻米都收完了,楊春福帶著幾個兒子推著小車將收成送到自家,地主家的管家不過多時便會來收租子。楊春福的主家十裏八鄉最大的地主之一,全村約有一般人都是耕他家的田,除了收租,地主也會代表官府完糧納稅,同時如果各家有餘糧,也是會賣給主家的。

楊家小兒子才六七歲,長得有些黃瘦,他還不怎麼懂事,看到家裏爸媽和哥哥們臉上都帶著笑意,能夠感覺到似乎是好事,他從後麵扯了扯楊春福的後擺,稚氣地道:“阿伯,多了錢可以買肉吃麼?”

有些客家人稱呼自己父親叫做阿伯阿叔,這是一種揀氣的避諱叫法,比如明明是生了男孩,卻叫生了妹子,圖的是平安吉利,跟北方人給小孩取名叫狗蛋一類的名字一樣,為的是好養活。

楊春福拍了小兒子的腦瓜一下,半責怪半憐愛地道:“你個饞嘴猴。”

他看到幾個兒子眼中都帶著一點希冀,又想起嚴厲的老婆,狠了狠心,道:“行,若是多了銀錢,便去切三指肉,也叫你們兄弟幾個解饞。”

說著,他自己還咽了一口口水。

地主的管家柳爺帶著四五個幫閑來了,柳爺人還不壞,主要是會做人,基本上不會頤指氣使,若是誰家真的有什麼困難,也能幫著去說一說。地主家信佛,雖說不會做慈善,但一般不能把人往死裏逼,如果名聲壞了,眾人也便不願意耕自家的田了。

柳爺到了楊家破屋的門口,打個千兒,道:“老楊,好啊。”

楊春福弓著身,也不住作揖,“柳爺您吉祥,你們幾個兔崽子,還不給柳爺磕頭。”

自明清開始,國人的膝蓋軟了,尋常後輩見了晚輩或者官兒,都是磕頭的。幾個楊家小孩也是磕頭磕習慣了,連最小的兒子也趴在地上磕個頭。柳爺嗬嗬一下,叫幾個孩子起來,他也沒什麼東西給小孩子,畢竟哪家佃戶見了他都要磕頭的,要是分糖什麼的,也把他分窮了。雖然給地主家做事,柳爺倒也不怎麼富裕,也就比這些佃戶稍強。

收成上了稱,楊春福需要交納一半的收成給主家,這一帶大都是這麼個情況,不過一般佃戶們是交不全租子的,實際大家一般按照鄉約,交納租地和約中的八成,也就是說,地主是拿全部收成的四成的。

今年收成好,交租是沒什麼問題的,楊春福在意的是去除租子、口糧之外的餘糧,這個東西可不是每年都能有的,楊家還欠著一些外債,如果餘糧賣了錢,總歸能還上一些。

柳爺這邊說道:“租子交割,餘糧過稱,作價是五兩七錢銀。”

楊春福一驚,“怎麼隻有這麼少?”

柳爺歎道:“不是主家收價低,你就算拿到縣城,也是這般價格的。這兩年銀子越來越貴,好好定製著一兩銀子一吊錢,今年一驚長到一千三百多文了。而且從南洋輸進來的稻米也越來越多了,糧價隻會越來越低。今年大家收成都好,糧價又跌了一成不止,街麵上的糧商早串通好了,誰家的糧食也賣不上價啊。”

楊春福一驚有些癡癡傻傻,他外麵欠了10兩銀子,原想著今年餘糧一賣,便能還上這錢了,興許還能剩一些,卻沒想到,現在連還錢都不夠了。如果今年還不上錢,就會利滾利,到明年恐怕就更還不起了。說不得,隻能餓一下全家肚子,賣一些口糧,看看能多還一些錢,就是一些了。

他欠的賬,是附近一個會黨的,說是叫什麼天地會,天天一些潑皮在七裏八鄉調戲小媳婦,惹乎老實人的,楊春福一個普通農家漢子,惹不起他們,更不敢不還錢。

“這可如何是好……”楊春福臉色瞬間就灰敗下來了。

他的小兒子問:“阿伯,買肉吃。”

楊春福大怒,直接將小兒子踢倒:“買什麼肉,買什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