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悠悠的馬車往南趕路,一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揮舞著鞭子,拉車的是一匹瘦馬,倒也很有幾分力氣。車內,兩個女人安安靜靜地坐著。年輕一點的姑娘伸出玉手想要挑起簾子,年長些的少婦卻道:“小桃,莫要頑皮了,不要讓人家看到。”
小桃眨眨眼睛,道:“可是七姐,這都是荒郊野外的,哪裏會有什麼人啊,悶在這車裏,也不透氣,真的是好難受啊。”
七姐搖搖頭道:“我們故意舍了山東的近路,從河南繞道,可是河南也不安生,混元教作亂,百姓都逃難了,到處都是打家劫舍的強人,我們婦道人家還是小心為好。”
小桃歎口氣,無奈道:“好啦,我知道了。”
旋即小桃又道:“要是以前說誰起兵反對朝廷,七姐你一定說他們是英雄好漢的,混元教的人也當真厲害啊,席卷山西和河南,讓朝廷的兵疲於奔命,七姐你卻說他們是作亂,就那麼看不上眼的嗎?”
七姐俏臉上帶著惻隱,說道:“早些年,我也隻知道,韃子的朝廷是壞的,凡是要反清的,都是有膽氣的大豪傑。可是現在瞧瞧那些反清的‘英雄豪傑’們,恐怕若是他們真的得了天下,當了皇帝,估計比起韃子的皇帝還要可惡。天地會裏有何叔這樣重然諾、有德行的好漢,但是大多卻都是些惡徒賊人,我算是都看清楚了。楊真帶著鄭繼起兵,打著反清複明的旗號,結果大半個廣東都讓他們給禍害了。每過一地,都像是蝗蟲過境,天地會的賊兵到處燒殺搶掠,脅迫尋常百姓,跟之前我們唾棄的那些狗官又有什麼差別。就說這近處的混元教,雖然也是開倉放糧,可是行徑跟天地會也沒什麼大區別,因為他們的反亂,兩省不知道多少百姓遭了災,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好不淒慘。”
小桃在天地會長起來的,多少會有偏袒,她道:“可是,楊大爺不是說,以我輩之血,還華夏衣冠,雖然道路坎坷,但總會成功嗎?”
七姐搖頭道:“一將功成萬骨枯,犧牲的總不是他們這些人,流的也不是他們的血。說到底,他們是不在乎為了實現自己的所謂雄圖霸業,要死多少人命的,自古帝王多涼薄。”
小桃眼珠子一轉,笑道:“我明白了,七姐你這是在說,咱們不要皇帝了,幹脆跟唐人一樣,請賢良的人,大家輪流當家。七姐啊,我瞧你這是著了魔了哦,處處都覺得那些唐人好,是不是因為想著什麼人,就愛屋及烏了呢?”
七姐畢竟不是什麼姑娘小姐了,臉皮也沒有那麼薄,她道:“我們在直隸看了聽了,唐人打過來,沒有濫殺一條人命,當地百姓反而安居樂業,鄉人甚至安於唐人軍伍在他們附近駐紮,這是王道之軍、仁義之師,才值得敬佩。”
兩人在天地會起義之後,就離開了香港水寨。這也使得鄭繼大為光火,派了大量的探子打探她們的行蹤。兩女畢竟是婦道人家,行動不易,又兼有人追查,所以小心翼翼,幾次都差點被人抓住。隻能一邊趕路一邊躲藏,後來又加上天地會在廣東用兵,兵荒馬亂,更是給她們的北上之旅添了諸多麻煩。
兩女用了三個月的功夫,才離開了廣東北上,這一路也是頗為坎坷,吃了不少苦,好在兩女都有些身手,而且老於江湖,才沒有吃什麼虧。隻是等她們一路到了京城之後,雖然見到了不少唐人,卻得知唐軍的總司令白南已經離開京城返國。
這使得兩女大半年的辛苦都白費了,也讓七姐悵然若失,不過從唐人的嘴裏得知,白南幾個月後將會回來,不過去的是江南鬆江府,在上海縣建立唐人的特區,就任什麼總督一職。令七姐想不到,當日船上跟自己打成一團的男人,居然已經如此尊貴,使她更生自慚形穢之感。
可這個女俠天生固執,認準了一件事就不會放棄,她和小桃在京城呆了一段時間,便又南下前往上海。她沒敢跟唐人說自己是找他們的總司令的,不然唐人可能將其扣押,即便對唐軍有些好感,但是她一個江湖兒女,還是天然反感被官方限製自由的。
這樣一來,她和小桃就不能乘坐唐人的海船到南方去,還是要走陸路。而那段時間是山東最亂的時候,武衛軍還沒有打過去,國泰在山東可勁地作死,七姐不想橫生枝節,則選擇從河南借道,隻是也沒想到,混元教起義也擴展到了豫北一帶,同樣是不怎麼安生的。
馬車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趕車的車夫說道:“夫人,前麵路邊樹下有一個女娃倒在地上,可要去查看一下?”
七姐忙掀開簾子去看,就見一個比小桃年歲還小的女孩,衣衫破爛,暈倒在樹底下。
“救人要緊。”七姐說道,她和小桃下了馬車,將這女孩帶上車,仔細擦洗一番,給她換了一身小桃的幹淨衣裳,發現她容貌不俗,十分俊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