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攻的作戰計劃其實是非常複雜的,必須知彼知己,了解對方的實力,采取相應的對策,才能打勝仗。圖哈切夫斯基想趁捷克兵團和白軍尚未集結,也就是兵力不足時,迅速采取進攻,打它個措手不及,否則,很難打勝仗。但是情況要比圖哈切夫斯基到達第一集團軍時所料想的要嚴重得多。1918年6月30日,他向部隊發出要求:“現在我們的目的、無產階級社會主義軍隊的目的不僅僅是阻擊和防禦敵人,這樣做我們不能拯救蘇維埃共和國。現在我們的目的是盡快從捷克人和反革命分子手中奪取通向西伯利亞和其他產糧區的交通要道。為此,必須盡可能地向前推進,必須進攻,任何拖延都意味著滅亡。”

圖哈切夫斯基在製訂軍隊反攻計劃時麵臨著一係列的困難,如部隊尚未作好進攻準備,軍隊給養和裝備不足,缺乏運輸工具,等等,這些已使圖哈切夫斯基感到頭痛。軍隊給養、裝備不足是不可能打敗敵人的。缺乏運輸工具,軍隊的機動能力很小。可是使圖哈切夫斯基最為鬧心和頭疼的還是他們的上司、東方戰線總司令穆拉維約夫。穆拉維約夫總是一意孤行,總把他的作戰計劃強加給圖哈切夫斯基,不管有無道理,有的計劃竟毫無道理甚至是荒謬的,也要命令圖哈切夫斯基執行,圖哈切夫斯基忍無可忍,無法不和這位上司發生衝突。

穆拉維約夫——這位圖哈切夫斯基的頂頭上司,原是沙皇軍隊的一名中校,在臨時政府時期,他拚湊了幾個所謂的突擊營,成了他的本錢。十月革命後,搖身一變,易幟為紅軍。國內戰爭初期,他所在的地區來了日本幹涉軍,他沒有跟白軍走,嫌白軍給的官職太低,暫時就在紅軍隊伍中棲身。事實上,他在心裏是極為仇視蘇維埃政權的。他的特點是作戰勇敢,煽動能力特強,虛榮心也極強。尤為厲害的一點是他高傲自大,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盡管他不懂得起碼的軍事理論,但是他卻把拿破侖的戰爭史讀得滾瓜爛熟,總是談到拿破侖,他的卓越指揮啦,他的戰略戰術啦,常以拿破侖化身自居。眾所周知他根本沒有指揮大軍的能力,但他畢竟是東方戰線總司令,他的命令誰敢違抗呢?圖哈切夫斯基可不管這一點,隻要上司有錯誤,他就和上司辯論,有時爭得麵紅耳赤,結果是以圖哈切夫斯基的勝利而告終。但是,他是上司,自己在人家的領導下,這對圖哈切夫斯基來說總是不大好的。

根據穆拉維約夫的意思,第一集團軍在東方戰線上的首要任務是進攻塞茲蘭和薩馬拉。在塞茲蘭和薩馬拉集中了捷克兵團伏爾加河方麵軍的主力,而第一集團軍僅僅8000名士兵在這條戰線上展開進攻。寥寥的士兵進攻漫長的戰線,兵力不足是稍有些軍事頭腦的人都能看得出來的,並且紅軍各支隊伍在這條戰線上很難彼此照應,作戰計劃不是經過大家商討決定的,是穆拉維約夫自己研究決定的。不聽從大家的建議,這是他的一貫做法。圖哈切夫斯基很是氣憤,這不明明是自取滅亡嗎?穆拉維約夫的具體作戰計劃是命令8000名士兵擔任主攻任務,從北麵攻擊薩馬拉,其餘部隊擔任佯攻,友軍第二集團軍應從薩拉托夫和烏法縱深迂回到捷克人南麵和東麵,切斷其交通線,配合第一集團軍的行動。

圖哈切夫斯基知道這是不可行的,穆拉維約夫這樣做是拿士兵的生命當兒戲。他找到這位頂頭上司,把理由一一地講出來,這樣以幾千名的兵力進攻規模龐大的敵軍,戰線又如此的長,是無論如何不能打勝的。不管圖哈切夫斯基怎樣說,這位上司拒不改變作戰計劃。圖哈切夫斯基拿他沒辦法,但是不能眼看著自己的軍隊去白白送死呀!他考慮良久,決定違抗上司的命令,修改這項荒謬的計劃,圖哈切夫斯基決定自己承擔風險。他也深知,這樣做會招致違抗軍令的罪名,然而他不能把士兵的生命當兒戲。他冥思苦想,根據敵人兵力強大、我方弱小的特點,決定運用集中兵力,出其不意地打擊敵人的戰術。圖哈切夫斯基決定用收攏五指形成為拳頭的打法代替全麵出擊的打法,命令從塞茲蘭方向調來的兩個團加入突擊部隊,而靠友軍加強這一方向,將炮兵和工兵集中到主攻方向。為了保證勝利,擴大戰果,圖哈切夫斯基建議動用部署在辛比爾斯克的裝甲營。穆拉維約夫答應了他的要求,同時意識到作戰計劃有了改動,他感到很生氣:“怎麼連上司的命令也敢違背呢?我要給他施加壓力,讓他難堪。”遂命令第一集團軍從距離薩馬拉最近的地方出擊,不顧紅軍不能離開鐵路或運河這一禁忌。圖哈切夫斯基選擇了靠近伏爾加河的地方,作為進攻薩馬拉的主攻方向,圖哈切夫斯基之所以這樣安排是由於這裏沿河交通方便,部隊的機動力強,還可以利用隸屬他指揮的伏爾加河小艦隊來支援他們。圖哈切夫斯基也選擇了在塞茲蘭方向進攻,在這裏進攻是為迷惑敵人,讓敵軍弄不清我軍的部署。他在準備作戰計劃時,已經意識到進攻速度是打敗敵軍的首要問題,他根據時間推算,估計白軍的先遣部隊正好行進在辛比爾斯克和薩馬拉之間,圖哈切夫斯基決定搶在敵軍前麵沿運河運送自己的主力軍。他命令在辛比爾斯克迅速裝備起4條輪船,還有數艘駁船,用熟悉水性的紅軍戰士組成水兵隊。在進攻時軍艦緊緊尾隨先頭部隊,所有的裝甲汽車沿岸邊同軍艦並行,步兵跟在裝甲汽車的後麵。可見,圖哈切夫斯基的作戰是非常嚴謹周密的。

第一集團軍最初的進攻是很有效果的,沒用幾天時間就解放了塞茲蘭和布古利姆,紅軍僅傷亡幾十人,就打敗了號稱強大的敵軍。敵軍就是紙老虎,你越厲害,它就越害怕,你越膽怯,它就越瘋狂。這次勝利是在紅軍一再失利的情況下獲得的。這次勝利令戰士們歡欣鼓舞,士氣大增,對戰鬥充滿了必勝的信心,他們在等待著新的進攻號令。

在緊張的戰鬥之餘,戰士們也尋找著精神樂趣。戰場上沒有劇院、舞廳,沒有鋼琴、小提琴,沒有足球、排球,有的隻是戰士們的熱情,他們十幾個人圍成一圈,居然玩起了丟手帕的遊戲,還有的兩三個人在一起談論各自的家鄉。堂堂七尺男兒又何嚐不想念父母,想念未婚妻,想念家鄉的一草一木呢?然而他們更想讓家鄉的人民過上平安幸福的生活。他們嚴陣以待。

1918年7月9日,圖哈切夫斯基從因薩車站來到辛比爾斯克,準備盡快領導薩馬拉的戰鬥。但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進攻薩馬拉的計劃被擱淺了。塞茲蘭也被迫放棄。穆拉維約夫在搞什麼名堂?在關鍵時刻給部隊潑冷水。難道他又有什麼高招不成?圖哈切夫斯基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圖哈切夫斯基伏案疾書,他要把這些天來對總司令幹預過多、指揮不當的想法表達出來,當然措詞比較委婉,言語比較謙遜。正當他想把信發出去的時候,穆拉維約夫乘坐“仲夏”號快艇來到了辛比爾斯克,圖哈切夫斯基當即被叫到快艇上去。正好,和總司令當麵談談。圖哈切夫斯基邊走邊思索,怎樣對付這個可惡的總司令,讓他心服口服呢?這一次也許要發生衝突了。當他走近“仲夏”號快艇時,穆拉維約夫在甲板上迎候他。圖哈切夫斯基強忍住內心的怒氣,露出笑臉,表示對上司的到來感到高興。這一勉強太難為他了。甲板上擺著餐桌,穆拉維約夫客氣地請他用餐,但是圖哈切夫斯基哪有心思吃飯?和上司客氣了一下,便開始陳述給穆拉維約夫信中的意見:“昨天就想全力進攻,可是您不準裝甲營行動,其結果使我們向烏索爾耶和斯塔夫羅波爾進攻的步兵力量過弱,再也不會有人像您這樣束縛我的獨立性了。我在現場,最清楚究竟該怎麼辦。您隻要給我任務,我就一定會完成它,但您無須開處方,那是無法忍受的。”

穆拉維約夫冷笑著聽他的講話,用和解的口氣說:“你的彙報、你的擔憂和你對我的攻擊是不妥的,我請你了解已經開始的新的曆史事件。布列斯特和約已被撕毀,同德國的戰爭已成事實,德國人已占領了奧爾沙,正在向莫斯科進攻,人民委員會已經開始動搖,正欲向德意誌皇帝投降或同德國進行革命戰爭。在這樣的時刻你我應當采取愛國的重大行動。在我手下有最可靠的軍隊,讓我們共同想想該怎麼辦吧!”然後,穆拉維約夫又試圖證明英美在摩爾曼斯克和遠東登陸是正確的,他很得意地說,他早就料到德國人會有組織地進攻俄國,而被德國離間的捷克兵團可能成為協約國方麵的急先鋒。

此時的穆拉維約夫早已經背叛了革命,但圖哈切夫斯基還蒙在鼓裏。1918年7月6日,左派社會革命黨人勃柳姆金和安德列夫用偽造的全俄肅反委員會委托書鑽入德國駐蘇俄使館,刺殺了大使米爾巴赫,試圖激化蘇德之間的關係,重新挑起戰爭。在這種時刻,左派社會革命黨人掀起了反對蘇維埃政權的叛亂。穆拉維約夫認為時機已到,立刻與左派社會革命黨人勾結起來,穆拉維約夫此行就是想讓圖哈切夫斯基與他一起走。他還向第一集團軍的戰士們發表了欺騙性的講話。起初,戰士們將信將疑,然而這位穆拉維約夫煽動力極強,說什麼誓死保衛祖國啦!按他說的去做革命一定能成功啦!戰士們最終還是相信了他的鬼話。具有獨立思想的圖哈切夫斯基對已同德國宣戰的消息感到懷疑,但這位上司的用意他已明白了些,為了弄清這位上司的全部打算,圖哈切夫斯基故意激他說:“如果同德國的戰爭已成事實,那麼,你我應給予白軍和捷克人以致命打擊,殲滅德國人以前在伏爾加河的‘盟友’,保證紅軍後方的安全。”並建議討論一下進攻薩馬拉的新計劃。直到這時,這位上司才按捺不住了,“嗖”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手畫腳地大聲嚷道:“圖哈切夫斯基少尉,你是俄國貴族,我可委任你在我手下部隊擔任任何一種職務,讓紅軍與捷克人聯合起來。”穆拉維約夫又聲稱:“從薩馬拉到海參崴的所有捷克官兵,我向你們宣布同德國的戰爭,我命令你們歸入我們東進的縱隊,向伏爾加河進發,向西部邊境進攻,占領伏爾加河上的辛比斯克—薩馬拉—薩拉托夫—巴拉紹夫—察裏津一線,然後向北烏拉爾方向、葉卡捷琳娜堡和彼爾姆進攻。以後的命令你們還會得到。落款是:指揮同德國人作戰的總司令穆拉維約夫。”

穆拉維約夫講到這裏,圖哈切夫斯基完全明白了,他義憤填膺,用手指著他的上司:“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你這個叛徒。”穆拉維約夫一聽這話,也兩眼圓睜,怒氣衝衝地吼道:“我已舉起起義大旗,同捷克人言和,向德國人宣了戰。”他沒有料到他的下屬會不聽從他的命令,會把自己臭罵一頓。他決定先嚇唬一下圖哈切夫斯基,把他逮捕起來。穆拉維約夫命令兩名士兵把圖哈切夫斯基綁起來。那兩名士兵心裏很尊敬圖哈切夫斯基,不想遵令,但又害怕穆拉維約夫。看到他倆磨磨蹭蹭,想不綁又不敢的樣子,圖哈切夫斯基主動把手背在後麵。圖哈切夫斯基被捆綁著塞進了汽車。圖哈切夫斯基想:“我一身正氣,害怕他什麼呢?”但是圖哈切夫斯基最擔心還不是他個人的安危,而是苦惱自己無力製止已經開始的叛亂。其他的人還不知道這個上司已經叛變,這場叛亂會直接威脅到辛比爾斯克所有的共產黨員的安全,特別是這裏的黨和蘇維埃領導人。更重要的是它還會急劇惡化整個東方戰線的局勢,造成嚴重的後果。圖哈切夫斯基越想越著急。可是有什麼法子呢?汽車顛簸著開進了辛比爾斯克的裝甲營駐地。穆拉維約夫命令幾名士兵把圖哈切夫斯基押到一列停在死岔道上的車廂裏,由幾名拉脫維亞士兵看押。這幾名拉脫維亞士兵真是盡職盡責,一步都不離開圖哈切夫斯基。他們嘰裏哇啦的拉脫維亞語使圖哈切夫斯基感到厭煩。穆拉維約夫也算有點人情味,命令士兵每天給圖哈切夫斯基帶來可以稱得上是豐盛的菜肴,但圖哈切夫斯基哪有這個胃口,他在為同誌們的生命擔憂,在為這裏的黨和蘇維埃領導人的命運擔憂,在為東方戰線的局勢擔憂。他對穆拉維約夫的可恥行徑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槍打死他,但現在他力不從心。盡管他難以脫身,但表現得很冷靜,他迅速判斷了形勢,決定向士兵揭穿穆拉維約夫的本來麵目:穆拉維約夫曾向裝甲營的戰士挑撥說,圖哈切夫斯基和辛比斯克蘇維埃想非法逮捕和槍斃該營的指揮員。圖哈切夫斯基這樣描述了後來的事態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