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4(1 / 1)

洋務運動開始的時候,任慶泰10歲。他出生於遼寧法庫,祖上是縉紳。據說清朝末年,肅王耆善來到沈陽時,曾經住在他家。也就是說,他的家庭曾經是殷實的,有頭有臉。他完全可以繼承祖業,走一條穩妥的人生路。可是,他偏不。他的人生觀很“洋務”,他說:“憤誌士多趨學、仕兩途,乃銳意經營實業。”很顯然,在動蕩屈辱的晚清,任慶泰已經決定放棄高於萬般的“讀書”入仕途之路,而選擇“實業”。這真的很有勇氣。幹實業,或許也隻是他後來給予自己人生的一個“解釋”,因為他的起點並不高。他從私塾輟學,投身的“實業”,並非洋務派看重的軍事工業,也非與軍工相關的郵電、鐵路、礦務等行業,而是中國傳統木匠行業。

1865年,任慶泰15歲,還隻是一個初入木匠行不久的毛頭小子。他像一隻剛剛入海的小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將會朝哪個方向漂去。對於當時的任慶泰來說,世界也不過就木匠房那麼大,他顯然沒有加官晉爵或是戰死沙場的興趣。但是,無可否認的是,世界亂了,天翻地覆地亂了。大清國內,太平軍、撚軍的起義加上英法聯軍的侵略,已經讓清政府疲憊不堪。在連年的戰亂中,一個叫僧格林沁的蒙古貴族清軍大將,曾經依靠力克北伐的太平軍而功晉親王,又在第二次鴉片戰爭與英法聯軍對抗時,痛失大沽和天津,後來又在剿殺撚軍的過程中,於山東菏澤西北的吳家店的一處麥田裏,被一個十幾歲的小撚軍張皮綆斬殺。民間有歌唱:張皮綆,真正強,麥稞地裏殺僧王!雄霸一世的親王,最終死於一個不起眼的小撚軍之手,這固然是另一段傳奇的曆史故事,但對於任慶泰來說,這些似乎都不是那麼重要,這些故事,也許僅僅是他茶餘飯後從長輩那裏聽來的談資,他真正醉心的,是他選擇的木工事業。

任慶泰根本想不到一個蒙古族大將的死,會對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民產生什麼影響。不過,同治帝卻可以。僧格林沁是為國捐軀的皇親國戚,理應大大表彰。為了紀念勇猛的僧格林沁,同治帝下了一道聖旨,要給他建陵園、修牌樓。相應的,能工巧匠的征集,也就成了必須。朝廷選人才,千載難逢,任慶泰偏偏有這個命,跟在大工匠後頭,成了一名修陵園的小夥子。

謙虛、刻苦、好學,這幾乎是每一個手藝人成功的基本素質。任慶泰很有心,他看到北京來的師傅們個個身懷絕技,不禁暗歎,特別是金福堂的師傅,那手藝真不是蓋的,用巧奪天工四個字形容毫不為過。任慶泰有了學藝之心。想學藝,很好,可人家憑什麼教你?同行是冤家,人家吃飯的本事,當然不能外傳,而且說白了,你不過就是一起修陵的一個小同事,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兩不相欠,完全沒有傾囊相授的理由。任慶泰為此苦惱不堪。

1865年的秋天是個流行病多發的季節,金福堂的師傅不幸染上了痢疾。這可急壞了任慶泰。人在他鄉最怕的就是生病,何況那又是個相對缺醫少藥的年頭,得個痢疾就一命嗚呼不是沒有可能的。金福堂的師傅病著,一天又一天,任慶泰呢就忙著,端茶倒水,煎藥端藥,盡自己最大的能力遍訪名醫。終於,巧手師傅病好了,任慶泰和師傅的情感距離拉近了。作為報答,師傅主動收任慶泰為徒。金福堂師傅的危機,成了任慶泰的轉機。

有高人指點,任慶泰學得很快。沒過幾年,他在法庫一帶就已經是頗有名氣的手藝人。搞工藝,得出名才行。因為出了名,活兒自然就來了。法庫縣有個紈絝子弟叫於子揚,家裏很有兩個錢。一有錢,虛榮心上來了,他索性捐了個官,長住在北京城。當了官,發了財,哪能錦衣夜行?為了炫富,他又在法庫縣老家蓋了豪宅,等到要裝潢的時候,他把任慶泰請了過來。這對任慶泰來說,當然是手到擒來。於家舉家歡喜,不提。

1870年,任慶泰20歲。他來到沈陽,在一家照相館中當夥計。很快,他又跳槽去上海,給一家外國人開的照相館做鏡框,偷學了一些照相的技術。毫無疑問,照相這個西洋玩意兒緊緊地抓住了任慶泰的好奇心。任慶泰敏銳地覺得,這門“實業”日後在中國一定大有可為。為了早日學到技術,1874年,他遠渡日本,自費學習照相。而後,在京城,他繼續服務於家,從於家搞到了一台德國照相機,代價是用做工抵償。有了屬於自己相機,任慶泰摩之挲之,反複研習。他深深知道,這才是他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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