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莫欺(1 / 3)

狂風大作,烏雲壓頂,眼看一場大雨就要落下。

青州府南城門外的官道上,行人寥寥,隻有三輛馬車疾疾而行。

前頭兩輛,皆是紅漆轎子車,車體雖然半舊,細看用料做工卻極其考究,不象普通百姓人家所用之物;最後麵一輛是無頂太平車。

車前轅上坐著兩個粗使婆子,兩人身後的車廂裏裝滿了箱籠包袱米麵鮮菜等物,車廂最尾部還用繩子固定著兩隻竹籠,裏麵各有兩隻活雞活鴨。

一陣狂風吹來,籠裏的雞鴨受驚,滿籠子撲棱著翅膀嘎嘎地叫。

坐在前頭的婆子被叫得心煩,其中一個黑臉婆子一咕嚕起身,爬到包袱箱籠頂上,順手抄起手邊的物件砸的上去。“啪”的一聲,伴著四散的蔥葉,刺鼻的辛辣氣味彌漫開來。

婆子嫌惡地甩著飛濺到手上的大蔥鼻涕,氣呼呼地坐下,和另一個道,“真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一門心思隻知道吃。一聽說太太要送她去莊子,旁的可就不管不顧了,倒是把大廚房裏的吃食給裝了大半車。你瞧瞧,這都帶得什麼?這是咱們太太心善,若是放在旁人家,就地拿繩子綁了,塞到車裏,趁夜拉到莊子上算完。若是敢喊叫,就拿抹布塞了嘴!憑她什麼古怪性子,扔到莊子裏,吃沒吃喝沒喝的磨搓幾個月,也就老實了,還容她這樣那樣的作……”

“她本就是個有人生沒人教的,你還當她是個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另一個婆子與前頭說話的這位年紀差不多,穿著一件土黃色的棉布夾襖子,聞言一臉鄙夷地撇了撇嘴,緊了緊身上有些寬大的夾襖,“當年姑太太掙紮著生下她,掉了半條命。在床上躺了幾個月才敢下地,到底傷了身子,自此往後,大病小病不斷,就是她在世的那幾年,這表姑娘也是朱喜家的帶得多些。後來姑太太去了,那會兒表姑娘才五歲多點兒。五歲正是學規矩懂道理的年紀,沒了姑太太在身邊教她,那朱喜家的和咱們一樣,不過是個奴才秧子,她又能教她什麼?”

說著,她把嘴又撇了撇,“這個麼性子古怪的東西,若不是姑太太去時,拉著咱們太太的手,千托萬求,太太不應,她是閉不了眼,太太才懶得理會她呢。”

黑臉婆子道,“便是有姑太太托孤,太太也太縱著她了。你看她沒根沒基的,脾氣倒大,一言不合就鬧,鬧不過就打,這回還把三姑娘的臉給弄傷了,嫩豆腐一般的臉蛋上,生生磨傷了一大片,別說是太太這個做娘的惱她,要罰她,便是我看了,也是氣不過的!”

曠野的風呼嘯盤旋,隻言片語,隨風傳到第二輛馬車裏,車裏的三人立時氣紅了臉。

還要不要臉了,還要不要臉了!

明明是三姑娘要搶姑娘的花,她欺負姑娘在先。姑娘不給,她又是推又是搡又是搶的,姑娘要不是眼見被推倒在荷花池裏,也不會慌亂之中拖倒三姑娘。

她雖傷了臉,自家姑娘差點連命都沒了呢。如今到了她們嘴裏,倒全都是姑娘的錯了!

綠梅氣得要挑簾和她們理論,卻見自家姑娘半靠著車壁,一手胳膊支在車內小幾上,翻看著不知從哪裏扒出來的舊書,似根本沒聽到這話。忍了幾忍,強強將心頭那股氣兒壓下。

外頭兩個婆子的話還在繼續,“……說起來,她倒是命硬的。聽當時在的人說,救出來的時候,人都沒氣兒,慌得劉家的趕著要去告訴太太準備治喪,誰想,叫那武婆子幾個用土法子,倒背著人在花園子裏跑了兩圈兒,竟又救回來了。”

“都說命硬克親人呢,你瞧瞧,姑太太叫她克沒了吧?”黑臉的婆子笑嘻嘻地接了一句,臉上突地一涼,她伸手摸了摸臉,“呀,下雨了。”

“蘇媽媽,下雨了。”最前麵趕車的車夫也覺察到了,說著,他扭頭朝車裏詢問,“馬上就到北安鎮了,您看咱們是不是先找個地方避避雨?”

身後的車廂裏探出個年約四旬的婦人,麵容和善,五官親和。做為當太太身邊一等一的管事媽媽,盡管麵相和善,卻仍隱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她抬頭望了望天,再看看已出現在視線裏的鎮子,皺著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