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瀝,微涼的風中湖畔柳樹垂下的萬千絲絛舞得柔軟纏綿。
這景象十分熟悉。
溫衍微微伸手,卻接不住一點雨絲。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轉過身,隻見一個藍衫青年執著一柄素色的紙傘,緩步而來。那人眉眼秀致,卻帶著一種拂不去的冷冽,明明是鳳目薄唇的一副好容貌,卻偏生都被那冷厲的氣質壓了下去,讓人第一眼便覺得這人是冷,而不是美。
不多時,那人走到他身側,紙傘微移,順手替他擋去些雨絲。
“鍾情。”他對那人笑笑,無比溫柔的模樣。
藍衫青年神色不變,淡然開口:“溫莊主有心事?”
“也算不得心事,”他低聲道:“隻是忽然很想你。”
柳鍾情勾起唇角,卻全沒笑意,冷聲道:“你知道的,這些情話對我來說沒有用。”
溫衍不由得輕笑出聲:“嗯,所以這才是我的心事。”
柳鍾情看了他一眼,鳳目中依舊冷冷清清,那神色輕如煙嵐。
“我想知道,你心裏那人是誰。”溫衍低歎一聲,聲音依舊輕柔得很。
“不過是個喜歡的人罷了,在我心裏也全然不重要。”柳鍾情冷然道:“就算他死了,我也不見得會掉一滴眼淚。”
溫衍皺眉,不解的看他。
柳鍾情沒有解答他的疑惑,隻是嘲諷的一笑。
“那你心中……”
“我心中最重要的,永遠是小意。”柳鍾情放輕了聲音,身上的冷意似乎淡了一些,“若我哪天死了,便請你替我照顧他。”
溫衍恍然間記起來,也隻有提到鍾意時,柳鍾情身上那無形的冰雪才能化去些許,露出一點溫暖的內裏來。
紙傘全然擋不住細密的雨絲,半身衣衫漸漸濕透,刺骨的冷意仿佛並不是來自於冷雨,而是源自心底。
溫衍醒過來的時候外麵天還沒亮,但他卻再也睡不著,便起身洗漱,整理包裹。
待到天色漸明時辰差不多了,他敲了柳鍾意的房門,聽到那人在裏麵應了一聲,便推門進去,隻見柳鍾意微微低著頭,正在係腰帶。
溫衍習慣性走過去想要幫他,柳鍾意卻抬起頭,十分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而後道:“你昨夜沒休息好?”
溫衍這才想起來他的眼睛好了,並不需要自己幫忙,便答道:“沒有,隻是夢見些往事。”
“哦。”柳鍾意並沒有多問,徑自收拾。昨晚中了迷香醒來之後他便能看到些光亮,而後一切事物漸漸清晰,隻是感覺沒有以前看得分明,然而今早起來時視物能力已然恢複得同以前差不多了,他也算徹底放下心來。
這十多日來溫衍大約是體諒他看不見,每天早上都會過來幫他穿衣束發,他雖然不知道那人現在來找自己有什麼事,但稍微想了想,多半是在旁人麵前做個樣子,便也不過問。
收拾妥當後,差不多也到了與商隊約定的時辰,柳鍾意仍是裝作看不見的模樣,與溫衍一道下樓同那些人吃早點。
這次全然沒有被盯梢的感覺,風平浪靜。
用過早點之後眾人結算了銀錢,便啟程入了雲川地界。
雲川氣候濕熱,植物十分茂盛,一路上目之所及多是一片翠色,然而山間常生瘴氣,且毒物蟲蛇諸多,看似風景優美,實則遍布危機。
溫衍在問劍門時便同袁青峰打聽過關於鳴沙教的具體位置,那人也是當年從碧陵派得到的消息,說鳴沙教總壇是在名為慕月崖的山峰之上。
盡管如此,具體位置卻是不知的,溫衍便借著要去慕月崖尋找藥材之由向商隊裏的人打聽。那些人來之前是做了充足準備的,且也不是第一次到雲川,便大致將方向告訴了他。
同行兩日之後,溫衍同柳鍾意便因方向不同辭別了商隊諸人,按照他們所說的往慕月崖去了。
雲川雖然風土人情與中州頗為不同,但並不妨礙交流,兩人行的多是山路,馬車有些不便,於是就在一座城裏賣了馬車重新買了馬。
三日後,兩人到了慕月崖旁依山傍水的一個小城。
這座小城名為青凝,因水土豐饒,地勢平坦,也算得上熱鬧。
城外一麵是連綿的山峰,也許是因為氣候的原因,此時山間雲霧繚繞,人在山下幾乎隻能看到半山腰處。群山之中有一座異常陡峭,似是一柄長劍直衝雲霄,而旁邊一座稍緩一些,氣勢沒有這般淩人,就如同是與那座山做伴一般。
兩人進城之後尋了個客棧休息,並同那客棧的夥計打聽消息,自稱是慕名而來的遊客,想要去山上逛逛。
店裏的夥計告訴他們外麵最高最陡峭的便是慕月崖,若是尋常不懂武功的人,要攀上那山崖可謂十分艱難,基本到半山腰便是極限了,再往上有一段幾乎垂直的山道,若是不借助工具普通人根本上不去,雖然再往上山勢又平坦了些許,卻也沒什麼人願意冒險;而慕月崖旁邊那座山名為伴星嶺,地勢相較起來並不如何陡峭,東北麵猶為平緩,許多青凝城的人都會上山去采藥打獵,然伴星嶺的西南麵多有瘴氣,且人在其中十分容易迷路,所以一般人都不往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