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戰後(1 / 3)

星曆四四七年,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公爵人遠在邊境星域迎接新年正月的第一天,位在距離巴格休惑星相隔了五十五億六千萬公裏真空的常暗宇宙領域。兩星期前,恒星係帝國維爾達那的皇帝哈魯夏六世正式向巴格休政府宣戰,亞曆亞伯特奉命統率大小一萬九千七百艘艦艇與三百萬餘將士踏上征途。開戰的對外理由是為了一報與亞曆亞伯特並列鐵達尼亞四公爵的哲力胥慘遭巴格休軍殺害之仇,雖然這個借口也有幾分真實,但鐵達尼亞真正的目的是剝奪巴格休政府在邊境星域的特權。表麵上鐵達尼亞一族是維爾達那皇帝的家臣,除此之外,臣子在各方麵的能力均超越君王之上。

亞曆亞伯特的容貌雖俊秀但缺乏個性,甚至有人冷言冷語地批評:“那隻能算是二流畫家眼中理想的美貌。”這一點證明了即便掌握了強大如鐵達尼亞般的權勢也不可能封住全人類的嘴巴。亞曆亞伯特的母親業已亡故,為褚士朗·鐵達尼亞公爵母親之妹,她這一型的美女常會使人將她歸類為“整型手術成功的模特兒”。欠缺個性的俊容反而比不上可怕的醜貌來得令人印象深刻,所以亞曆亞伯特的實力經常得不到重視。他今年就要二十八歲了,過去除了一次的特例之外他向來都是勝利女神身邊的寵兒,也因此才獲得正麵的評價,然而這也說明一個嚴苛的事實,那就是即便是鐵達尼亞的貴族,倘若沒有實力與實績就無法得到外界的敬重。

這一天,亞曆亞伯特的外交顧問艾爾曼·鐵達尼亞伯爵搭乘巡航艦前去訪問敵國巴格休。

艾爾曼伯爵不僅是外交顧問,同時也是藩王亞術曼派來的監視者,這是相當顯而易見的事實,毋需刻意觀察,但亞曆亞伯特對艾爾曼伯爵的態度既不親近也不疏遠,他自認一言一行光明正大無愧於心,大概就是這份光明正大使他的個性無法吸引人吧;總之他昨日允諾了艾爾曼伯爵提報的最終交涉一案。

“我明白這件事有違亞曆亞伯特卿的本意,但是若有談和的可能性,對雙方實在是有益無害啊。”

“我也不反對和談,總之我十分感激伯爵願意盡全力促成交涉,但也不能一直遙遙無期。”

“能給我十天的時間嗎?”

“隻有一星期。”

艾爾曼伯爵接受期限的條件之後,亞曆亞伯特便借他的巡航艦送他出門。

波特連中將與鮑森少將是亞曆亞伯特的幕僚,八年來在戰場上生死與共。盯著螢幕上的光點逐漸縮小,亞曆亞伯特開口:

“你們說巴格休軍會不會把全軍的指揮權交給那個方修利?”

麵對青年公爵的質問,波特連中將首先闡述否定的意見。

“屬下認為以巴格休軍目前的狀況,還不至於會喪失自信到必須將全軍指揮交給一個流亡的傭兵集團。”

“我看就快了。”

雙眼泛著好戰的目光,頭上理了個小平頭,體格魁梧紮實,二十七歲的年紀還相當年輕,令人留下血氣方剛的印象;相較起來,三十八歲的波特連中將削瘦的臉上蓄著褐髭色的須,看起來不似軍人反像個律師。

“方修利那個醜角,沒人叫他出場卻不請自來,這次我要讓他明白不會再有第二次的僥幸。”

鮑森發出的豪語讓亞曆亞伯特忍不住想潑他一桶冷水。

“失敗是沒有任何借口的,你小時候沒聽過這句話嗎?”

“知道一旦失敗就百口莫辯,所以凡事必須求勝。”

鮑森少將挺起厚實的胸膛,一旁的波特連中將膘了他一眼,背地裏聳著肩頭。

“勝利本身就是真理,不須高聲宣傳,落敗者拚命喊著自己沒有輸這才叫丟臉。”

亞曆亞伯特低嘯著,他已經走出戰敗的陰影,但心裏卻留下一個不可抹滅的烙印。

鐵達尼亞軍依法隸屬維爾達那帝國戰略機動部隊,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身為司令官,其地位與權限均遠遠超過王法規定的範圍。說穿了,維爾達那帝國的法律製度與國家機構的存在隻是為了追認鐵達尼亞的行動與利益並予以正當化,就連輔佐皇帝的所有朝臣當中絕大多數都是鐵達尼亞的眼線,甚至國防部長也由目前僅剩三人的鐵達尼亞公爵一員伊德裏斯卿擔任。

鐵達尼亞出手大方,從不吝惜獎賞有功之人,有人一輩子也才立下一個微不足道的功勞,然而所得到的禮遇還能造福其後代子孫。參加醫學院的學生因輸血給第四代藩王而得到終生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最後卻因為承受不了貼在身上的金箔重量而選擇自殺,除了少數悲劇的例子,鐵達尼亞投注於將讚賞與感謝的心意轉化成具體物質的努力的確收到了莫大的效果。

當艾爾曼伯爵赴往巴格休惑星之際,亞曆亞伯特也把自己與侵略對象的相對距離縮短了三三O光秒,換算起來大約一億公裏左右。這項軍事行動其實就是一種政治策略,一旦與巴格休政府談判的艾爾曼伯爵身後漆黑雷達上的光團變得愈大愈亮,想必會造成巴格休政府高官們心理上一股巨大的壓力吧。亞曆亞伯特醒著的時候身邊每隔十五分鍾便傳來通信上官的報告,告知他有關於巴格休政府的困惑與動搖。他們盡可能伸出觸手與他星結盟,或者經由中間人士進行和談工作,然而截至目前一無所獲。

巴格休這一連串的動向,亞曆亞伯特隻是靜觀其變,非不動也,而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當交涉期限一到的同時,亞曆亞伯特率領的鐵達尼亞軍隊將一舉全麵進攻,十小時內就能殲滅巴格休軍的主力部隊。勝敗已昭然若揭,事到如今誰還有多餘的心力去理會什麼談和,亞曆亞伯特是鐵達尼亞的軍人,若要以力服人他絕對不會多猶豫半秒,即使招惹第三者的反感也在所不辭,鐵達尼亞的總帥藩王亞術曼曾經說過:

“要求被統治者去愛統治者,鐵達尼亞還不至於如此厚顏無恥,隻要得到人民的敬畏便已足夠。”

鐵達尼亞一族向來欠缺統治者親民的特性正來自於這種認知與表現。“受到被統治者愛戴的統治者”在鐵達尼亞的哲學裏隻是一個笑話罷了。鐵達尼亞的統治手法可說是最傳統的鞭子與糖果,對於立功者與支持者給予實質的利益,而借由武力與權勢威迫反對者,隻要享受利益者超過全體的半數,鐵達尼亞的統治底盤便不可動搖,這就是一貫的公式。在鐵達尼亞的支配下獲得安定與繁榮保障的國家依循著各自的生存法則接受鐵達尼亞的存在,或消極或積極地維護現狀,他們的心願就是“希望永遠保持跟前的幸福”。

於是鐵達尼亞成為主流派的代表、公共與公益的代言人。人民的友方、正義的實現者。鐵達尼亞正是維護人類社會全體和平、安定與秩序的守護聖者,凡是對鐵達尼亞圖謀不軌的人就是全人類的公敵,這種本末倒置的體製維持保守主義正是鐵達尼亞永續經營最有力的支持。

亞曆亞伯特不會像他同年齡的表兄弟褚士朗那樣對現狀抱持質疑的態度,他的存在代表著鐵達尼亞統治最受肯定的一麵,無論是如何苛刻的批評者都無法否定他的勇氣與正確性。他足足等待了七天,在期限來臨之前的等待將賦予他今後行動的正當性。

一月八日,開戰之日到來,巴格休的工作仍然毫無收獲。

亞曆亞伯特·鐵達尼亞公爵一聲令下,維爾達那帝國軍機動部隊在和談期限截止之日來臨的同時開始展開全麵攻擊。正如同“間發不容”的形容詞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的攻擊行動毫不留情也欠缺妥協,但對亞曆亞伯特而言,他已經給了對方一百六十八個小時的緩衝時間,而在這段期間內和平談判沒有任何進展。亞曆亞伯特確實在一百六十八個小時內完全沒有動武,這件事情似乎反應出他欠缺決斷能力,雖然已事先取得藩王亞術曼的諒解,沒有人會懷疑亞曆亞伯特的判斷,但是在政戰雙略方麵就不能忽視個人的心理因素。鐵達尼亞軍有如一道脫離無形弓弦的巨箭往前疾衝,曆經一小時對方完全沒有反抗。

“奇怪,他們該不會放棄抵抗了吧?”

麵對鮑森少將的疑問,亞曆亞伯特避而不答。過去鐵達尼亞中樞從未接獲關於巴格休政府是不抵抗和平主義的信奉者這一類的情報,反而是在必要時為求得國家利益不惜動武的例子不勝枚舉。這次由於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的橫死枝生了這種不友善的狀況,即使如此巴格休仍然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反鐵達尼亞組織的大聯盟。列國諸機構對鐵達尼亞的包圍網這樣的構想相當吸引人,但沒有人願意站在最前頭擋子彈,一般人的心態往往是寧願為他人的犧牲垂淚,舉杯慶賀自己繼續存活,濃冽的個人主義分散成各種不同的形式而遲遲無法升華,如此一來反鐵達尼亞大聯盟永遠隻能停留在夢幻的紙上談兵。

鐵達尼亞軍持續前進,左側巴格休的太陽閃耀著橘紅色的光芒,將近兩萬的銀色光團貫穿黑暗的恒星係太空疾奔而過。隊形采取正統的紡錘陣,亞曆亞伯特的旗艦“金羊”就處在接近紡錘最前端的位置,前方隻配置了二十四艘巡航艦與六艘戰艦,亞曆亞伯特等於是一般人所說的身先士卒。

一月八日晨三點三十分,第一聲戰火響起,巴格休的無人巡邏衛星被巡航艦“雪豹六”的主炮破壞。在艦橋螢幕眺望核爆的白色光芒,亞曆亞伯特的情緒並未因此顯得昂揚,因為他將全副心力傾注在與主力艦隊的全麵對決,毋須為了破壞巡邏衛星這種小事起伏,鐵達尼亞軍擁戴著冷靜的總司令官直朝巴格休前進,如人無人之境。

一月八日二十二點O九分,巴格休惑星方向發現一艘巡航艦迎麵駛來。開放最易曝露行蹤的通信回路,閃爍著信號燈逐步接近的巡航艦上頭搭載著艾爾曼伯爵。亞曆亞伯特將他迎至旗艦慶賀他平安無事,雙方均未提及在艾爾曼伯爵尚未回隊之際,亞曆亞伯特便展開全麵攻擊一事,這是因為彼此各有任務在身並沒有什麼對錯,艾爾曼伯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