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本身不想成為藩王嗎?伯爵。"
"這是不可能的。"-
伯爵勉強自己堆起笑意,反而顯露出疲勞的波動。
"我很明白自己的器量,如果運氣還不錯,我大概可以晉升為天城、也就是藩王府的執事長吧,論功行賞的話就是維爾達那帝國的宰相,這已經是最大的極限,鐵達尼亞無地藩王的位子對我來說太沉重了。"
"曆史上因背負了重擔而發瘋的例子也層出不窮。"
李博士似乎對這種話題很感興趣,能夠以學者的身份沉浸在理論與事實的交流之中是他最大的樂趣,可惜周遭的人看起來反而變成他在刻意欺負艾爾曼伯爵,這隻能說是他平常做人太差。
"亞術曼殿下太強了。"
艾爾曼伯爵如此回答,言語的水麵下隱含的意味既深遠且重大,李博土微眯起雙眼端詳著鐵達尼亞貴族的表情許久才開口,他沒有發表觀察成果,而是另開話題。
"我看,開場白也做得差不多了,伯爵,請問尊貴如您此次大駕光臨寒舍究竟有何責幹?"
"我已經回到天城了。"
"那可要恭喜您了!我這麼說應該沒錯吧?"
"事情是這樣的。"
伯爵重新調整了語氣和坐姿。
"希望你們流星旗軍裏異議派集團能夠加入天城,過去的嫌怨一切付諸流水,這次將以軍事戰術專家的身份聘請各位,我保證你們會得到高價的報酬。"
雖然這是預料中事,驚愕仍然無聲地擴大遠超過眾人的預期心理,而做出精確預言的李博士並未趁機炫耀。
"我記得伯爵應該是亞曆亞伯特公爵的顧問,你確定你想清楚了嗎?"
"我隻效忠於天城的藩王殿下,這一點絕對無庸置疑。"
"你要如何保障我們的身家安全?要我們到天城是不成問題,就怕一腳剛踏進去馬上遭到捆綁、拷問到死或是處刑之類的,這樣我們就顯得太悲慘也太可笑了。"
"我也是鐵達尼亞人,鐵達尼亞人絕不會做出這等卑劣的舉動,我願以我的名譽做擔保。"
"泰莉莎·鐵達尼亞公爵夫人也是你們一族的人,你有辦法說服她嗎?"
李博士平靜的質詢當場問得艾爾曼伯爵啞口無言。
"她的言行相當情緒化,而我們又是殺害她兩個兒子的凶手,她憎恨我們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如果她采取報複行動那我們也很為難。"
李博士的主張隻考慮一己的立場,卻也是十分正確的,米蘭達與麥佛迪用力點著頭表示讚同,並不是他們想到"天城"去,不過既然在談判的狀況下理應跟對方討價還價一番才對,他們絕不可能以當麵拒絕的方式來降低自己的選擇機會,尤其是麥佛迪與鐵達尼亞之間還有金錢上的糾紛,就算談判破裂也要先狠狠敲上一筆才甘心,這就是他們的本意。接著,李博士又提出一項關鍵性的問題。
"最重要的是,藩王亞術曼殿下究竟做何打算?"
"我不知道。"
答複明快同時也充滿苦澀。伯爵深深吐出一口氣,取出白絹手帕擦拭額頭與頸項的汗水。
"不知道的不隻我一人,誰有辦法猜透藩王殿下的旨意,藩王殿下的深謀遠慮是我們一般人的觀察能力所不及的。"
"我同意你的說法。"
李博士一本正經地對這項理論表示認同。
"我感覺到藩王的意誌力相當強烈,卻一直無法讀出方向性,他的做法看起來不是單純以維持權力為目的,但也不是具有毀滅傾向的虛無主義者,實在是個相當值得研究的人物。"
"再怎麼說也是我的主君,你們能答應我的要求嗎?"
"我個人是可以接受,身為學者就必須主動尋找最好的研究題材,如果能夠分解剖析亞術曼·鐵達尼亞的精神世界更是求之不得。"
"博士,我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但還是希望你控製一點,請別在言論上對藩王殿下不敬。"
艾爾曼以一種明顯抑製著情緒的口氣提出請求。
"真抱歉,以後我會注意的。"
李博士坦率的反應在戰術上可以稱為以退為進。伯爵表示希望得到明確的答複,於是李博士便刻意想了一下。
"事關重大,我無法立即給你答複,希望能給我一些時間。"
煞有其事地繞了一大圈之後,李博士做出如此回答。
Ⅲ
艾爾曼·鐵達尼亞伯爵告辭後,流亡分子藏匿的房子裏立刻又變回騷亂的言論廣場。過去這棟房子有個優美的稱呼,叫做"綠風莊",現在隻剩部份的牆壁還殘留著綠色的油漆,而高唱言論自由的流亡分子們談話的聲波不規則地在壁麵到處反射。
雖說艾爾曼伯爵的提案是出於他個人的想法,隻要一經藩王批準就會正式生效。截至目前為止一直被視為鐵達尼亞公敵而遭到追擊與排斥的流亡分子們,竟然搖身一變要和宇宙最強的勢力攜手合作,麥佛迪形容這是"景氣複蘇了!",可是一腳把這個提案踢到"界外"的是雪拉芬。
"不管條件再好都不用考慮了,鐵達尼亞是我們的敵人不是嗎?"
"哪邊的鐵達尼亞?"
這句嘲諷比任何說法來得更能一針見血指出事實,望著無言以對的雪拉芬,李博土輕咳一聲,再度開課。
"現在眼前已經有個實例,我想這樣你們也許比較容易了解,諸如此類的狀況從今以後將在全宇宙各地不斷出現,你們聽了可能會覺得很不是滋味,不過現今這個時代是由鐵達尼亞一手主導的,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喘口氣喝口水大概是教授的習慣吧。
"以下的說法有點似是而非,我們暫時將雙方稱為藩王派與反藩王派,借由兩派的分裂,鐵達尼亞的總體影響力反而會因此提升。"
有人高聲回應。
"那我們就不要趟這趟渾水,讓那兩派戰到最後,我們隻要在一旁看好戲就行了,搞不好在鷸蚌相爭之後,我們漁翁還可以得利呢!不過我不太喜歡這種做法就是了。"
米蘭達如此提議,她對於毀傷夫婿聲帶的鐵達尼亞有著深刻的怨恨,但是她也兼具有踏實的戰略觀,不至於冒然行動。
"幹脆等兩邊都提出條件再說,既然是別人求我們,那我們就能趁機抬高價碼,到時候看我們愛標多少就標多少。"
麥佛迪說著說著,語氣裏攙雜莫名的興奮。他與鐵達尼亞之間的過節隻要以巨額的金錢就能一筆勾消,亞姆傑卡爾以眼角瞄了他一眼,然後提出疑問。
"為什麼艾爾曼伯爵會對我們撒出這麼誘人的餌?雖說鐵達尼亞出爾反爾已是家常便飯,總覺得這次很不尋常。"
"那是因為,一旦演變成實戰,藩王派的勝算並不大,於是他們希望拉攏實力得以與亞曆亞伯特卿相抗衡的人材,如此一來隻有一個選擇,所以他們才會盡棄前嫌,全力爭取方修利的加入。"
鐵達尼亞這次遇到了燃眉之急,已經顧不得其他問題,這是米蘭達的見解。她對方修利的戰術策劃指揮能力給予相當高的評價,亞姆傑卡爾也是一樣,不過他的想法略有不同。
"這件事可以反過來解釋,如果我們真的進駐藩王軍的核心位置,看在鐵達尼亞那群老將眼裏大概很不是滋味,他們可能會想辦法排斥我們或自己喪失戰鬥意誌,這都還好,隻怕他們會在戰場上倒戈到反藩王派。"
"你說這是艾爾曼的陰謀嗎?我倒覺得你想太多了。"
米蘭達微側著頭,她的丈夫卡基米爾船長經過一番思考後也輕輕頜首。
"博士!你認為呢?"
被點到名的李博士改變話題。
"我覺得有必要先想想艾爾曼伯爵為什麼能夠來到這裏?或者該說被派到這裏來?"
"大概是他一直維持著聯絡管道吧?"
"問題不在我們,而是艾爾曼伯爵,按理來說,艾爾曼伯爵就算遭到亞曆亞伯特卿的軟禁也不足為奇,但是他現在卻能自由行動,其中必定有詐。"
流亡分子們有種焦躁不安的心情,他們隻想到鐵達尼亞有偷襲的可能。既然艾爾曼伯爵知道他們窩藏在這棟房子裏,鐵達尼亞隨時會派出武裝部隊包圍並衝進房子攻擊。眾人如此臆測,但李博士則否決了這個可能性,表示現在不是討論這種事情的時候。
"我想艾爾文伯爵的行動,兩名公爵必定了若指掌,由於無法確定的要素太多、他們暫時先不動聲色並靜觀其變,必要時不惜將艾爾曼伯爵跟我們一起化為太空灰燼。"
"既然這樣,幹脆直接投靠亞曆亞伯特卿他們如何,我覺得有一試的價值,那個恬不知恥的艾爾曼伯爵下次再來,就把他五花大綁送到亞曆亞伯特卿麵前,也算個不錯的見麵禮啊!"
麥弗迪這個提案一出,米蘭達馬上白了他一眼。
"你翻臉怎麼比翻書還快,是不是以前在鐵達尼亞學的?"
"我隻是不想掉進正義這種虛名的符號陷餅裏,我對鐵達尼亞的部份做法的確有所不滿,但不表示我應該憎恨鐵達尼亞所有人吧。"
"不用再強辯了!你的良心存款一直存在鐵達尼亞旗下銀行的戶頭裏,這我們早就知道了。"
"是啊,每天還算上利息,存到現在我應該成了超級大好人,各位盡管稱呼我聖亞朗無妨。"
"哦?是嗎?這麼說,把邪惡的靈魂捏碎以後,剩下來的應該就是天使的部分吧。"
"喂,你要幹嘛?想跟我拚嗎?"
麥佛迪叫了一聲,敏捷地躲到華倫柯夫龐大的身軀背後,米蘭達則泛起恫嚇的笑容,往前踏出一步,李博土適時出麵才解除麥佛迪的困境。李博士不是高罵:"搗蛋的人到走廊罰站!",而是嘴上掛著:"別這樣嘛,米蘭達!"帶著一副和平主義者的態度勸阻女殿下。
"同誌在此地起內哄一點意義也沒有,我們等於是遊戲裏的克牌,誰拿到手就可能叫誰頭痛,問題在於對方會如何看待我們。"
此時方修利無情地潑了一遭冷水。
"要是換成我,我就把鬼牌燒掉,這樣比較省事。勉強拿在手上就得隨時擔心有人會來搶,如果祭出鬼牌最後還是輸掉遊戲,隻能說悔不當初了。"
"那就祈禱不要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李博士的表情看起來就像一個改錯分數又不幸被學生發現的教授,緊接著亞姆傑卡爾要求發言,他沒有舉手表示,而是透過一種相互了解的默契,向李博士暗示想要發表自己的研究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