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這麼吵?”
二樓木梯轉折處,半筆齋主人緩緩而下,頭發花白,眉目凜冽。
“荀半筆你來的正好,你來看看這字!”拿著端木賜字帖的老先生,像是炫耀一件寶貝似得向這位老人喊道。
荀半筆,真名荀雍,半筆是他的綽號,取自於“半筆齋”,畢竟他是半筆齋的主人,就像梁啟超自號“飲冰室主人”一樣,因為“飲冰室”是他的書房。
荀雍一邊走下木梯,一邊說,“今天是來看王獻之的,別人的字有什麼看頭!”說著,眼神落到了那張書貼上,然後——
“這是誰的字?也是王獻之的?不對,看起來頗有右軍筆法,難道是得真傳於二王?”荀雍兩眼放光,“莫非是歐陽詢的?”
老先生們哈哈大笑,“荀半筆你還真是個字癡啊!見到好字恐怕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難道你就沒有發現這宣紙是你家的嗎?而且連落款和印章也沒有,就連墨跡都是新的,連這都看不出來,你迷了心竅了?”
荀雍這才回過神來,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這宣紙的確是自家賣的,這墨跡聞上去還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味,確實是新鮮出爐無疑。這才有些愕然道,“還真的是!沒想到一年多未見,你們的筆力大有提高啊,竟能直追書聖!厲害,厲害!”
老先生們的臉色有些尷尬,這讚譽自己等人可擔當不起!
於是笑道,“這回你看了看走眼了!這字不是我們的,執筆者另有其人!你不妨猜猜?”語氣頗有玩笑之意。
荀雍很認真地沉吟起來,“莫非是顧振峰?去年我見他之字,已經到達瓶頸,在進一步,則前途不可限量,莫非是他終於悟了?”
“不是。”老先生們紛紛笑著搖搖頭。
“那就是祁黃羊,他的字在十年前就未得寸進,莫非是一遇風雲便化龍了?”
老先生們依舊搖頭。
那是誰?
荀雍摸不著頭腦了。
遍數書法界,筆力能有如此境界的人又豈是多數?不過寥寥幾人罷了,數來數去就那幾個人,而那幾個人之中又隻有顧振峰和祁黃羊的筆力最為接近這幅字,那不是他又是誰?
荀雍懶得猜了,也實在是忍受不了心中的好奇,便揮揮手不耐煩地說,“你們直說了吧,也好讓我見識見識!為了慶賀佳作出世,今晚我請了,地兒隨老哥們挑!”
“沒想到你這鐵公雞也有舍得破財的一天,著我們可要好好敲敲竹杠!”老先生們哈哈大笑,然後手一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哈哈哈哈——”
荀雍隨著手指方向看向端木賜,楞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你們可別逗我玩了!這小子那麼年輕,能把‘二王’法帖揣摩精熟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是他寫的?”
然後笑了一會,發現沒人附和,就停了下來,很認真地問道,“真的是他寫的?”
“真的!”老家夥們神色篤定。
荀雍神色怪異,“我感覺我數十年的書法都白練了。”
老先生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這“年輕人”太凶殘了,他們根本招架不住啊!
荀雍老眼昏花,餘光一瞥看到了桌案上似乎有一片墨跡,像是從宣紙上浸漬下去的,不禁勃然大怒,“這是誰幹的?我這張桌子可是明代禦用監大匠親手製作的黃花梨書案!價值連城,誰給我弄髒的?”
老頭子怒發衝冠。
端木賜有些不好意思,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一邊的一個老先生出言打斷,“荀半筆,你仔細過來看看,然後再說話!”
荀雍一臉怒容地走過去,然後“咦”了一聲,這看起來不像是墨汁浸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