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不在,小孃就與祁叔叔在工廠裏舉辦了婚禮。
同時,小孃還把自己的婚屋讓給了小舅。我覺得外婆也不知道小舅已經有了一個女朋友,還是幼兒園裏的周媛阿姨。
我在紅旗幼兒園裏上大班,周媛阿姨是我們的音樂老師。
她的聲音很甜,幼兒園裏到處都是她的歌聲:“萬泉河水清又清,我編鬥笠送紅軍……”
小舅送走我的外婆,就將我交給了周媛阿姨,還說了一句:“我已經給老人家說了,你們幼兒園有全托班,還負責接送。你晚上過來,再給我的老漢準備一頓晚飯,沒有問題吧?”
“我有什麼問題?就怕林孃孃氣不順!”
“她不是讓你帶夢兒了嗎?她不同意能點頭?”
周媛阿姨笑了笑:“就你鬼點子多!不要到頭來雞飛蛋打!”
“你敢飛,我就敢打!”
“你打嘛!你現在就打嘛!小朋友們都知道,想動手打人就是不好!”
我看到小舅把院門鑰匙和東耳房的鑰匙都交給了周媛阿姨,還給了幾張大鈔票。
東耳房裏隻有一張床和一個衣櫃,顯得很空曠。也許是不習慣廚房裏的環境,周媛都是在幼兒園的食堂裏準備了熟菜。
我的外公總是很晚才回來,周媛阿姨就在屋子裏唱歌跳舞逗我玩。
一天,外公問我:“周媛阿姨隻是教你唱歌?”
“不,她還教我跳了洗衣舞。”
說完,我就在屋子裏邊唱邊跳了起來:“是誰幫咱們翻了身?是誰幫咱們得解放?是親人解放軍……軍民本是一家人……”
外公笑了,應該是對這個兒媳婦相當滿意。
從北京來了一封信,外婆說小祖祖留她在北京過春節,還讓小舅幫我聯係讀小學的事。我的戶口不在成都,讀小學不比上幼兒園,需要很多證明。
祖祖的上房沒有人去動,小孃也從來不敢帶祁叔叔回來。
一九六九年是農曆的己酉年,推背圖裏說道:“黯黯陰霾,殺不用刀。萬人不死,一人難逃。”
春節前,周媛帶著自己的弟弟給我們的院子做了大掃除。接著,又準備了湯圓粉,還有臘肉和香腸……過年是件大事,前前後後忙了一個月。
周媛阿姨不僅會跳洗衣舞,還能繪聲繪色地講故事。記得她給我講了一個梅花黨和一雙繡花鞋的故事,讓我總是去想一個女特務應該是什麼樣子。
首先是很好看,然後是穿著很有情調。說話的時候,眼神飄浮不定,言詞閃爍。還有就是行蹤詭異,常常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做見不人的事。
在我們的天井裏麵,祖祖的房子一直掛著鎖。一個雪花飄飄的深夜,我總覺得屋裏來了人。我裝作起夜的樣子,聽見祖祖的房子裏有人說話。
“南奎,這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我是怕你……”
也許是聽到了我的聲音,外公問道:“夢兒,是你嗎?”
“外公!你在哪裏?你打開了祖祖的門?”
“我上來找一本醫書看……”
很顯然,我的外公對我撒了謊,這讓我很吃驚。那天夜裏,我幾乎就沒有睡,想了很多事。早上六點過,我看到一個身影穿過了小天井,自己打開了我家小院的門。
這人個頭不高,身形很單薄。她是女扮男裝嗎?想到這裏,我的身體打了一個激靈。
她是梅花黨?她來找我的外公做什麼?
下午,我問周媛阿姨:“梅花黨是不是都會在左胸口的上麵,戴一枚梅花狀的胸針?”
“一般不會戴吧!真戴出來不就暴露了嗎?”
“成都有沒有梅花黨呢?”
周媛阿姨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腦門,笑著說道:“你這個小腦袋瓜不大,天天都在想些什麼呢?”
我不敢提到昨夜的事情,隻好問:“在什麼時候,大人也會撒謊?”
“什麼時候都不應該撒謊呀!有問題就去解決它,撒謊能有什麼用呢?”
“不對吧!唱歌跳舞又有什麼用呢?”
也許是我的邏輯太清奇,讓周媛阿姨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唱歌跳舞讓人高興啊!”
“撒謊能讓人高興,不就可以撒謊了嗎?”
“不行!唱歌跳舞是自娛自樂,撒謊往往都會傷害到別人!”
周媛阿姨最怕我打破砂鍋問到底,幹脆就在屋裏跳起了歡快的洗衣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