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花(七)
司暮立刻放開我,我就聽見樓上傳來一陣極其淒厲的慘叫和呻吟聲,一時間也分不清是誰發出的。我還停留在剛剛的震驚當中,邁不開腳步,所以這次拽著我走的人變成了司暮。因為我,回去的速度比來時慢了很多,我能感覺到我的臉溫度直線上升,事到如今哪裏還管其他亂七八糟的。不過接下來的清潔讓我總算是把這個吻拋諸腦後,因為我看到的景象實在是太過不堪了。
403的門大敞著,胡嫂跌坐在玄關處,腦袋上全是血,周圍散落著花盆的殘片和土壤花莖,她的眼睛已經無法睜開了,疼痛讓她不停地大吼著,看起來就像一隻毫無理智的野獸。而更驚悚的是她腳邊殘破不堪已經腐爛生蛆的頭顱和站在她麵前、神情冷漠的小艾。
“小艾——!別!”看著小艾手裏拿著一把水果刀,一步步向胡嫂走去,我連忙出聲阻止她。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到死都不肯相信小艾會拿著一把刀子,準備殺掉她的母親!
小艾聽見我的聲音回了頭,眼神裏充斥著痛苦:“林楓哥哥,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僵在原地:“怎麼會呢……小艾,別這樣,到我這裏來,你正在殺人,你做的事情是犯法的!隻要你現在收手,還是可以回到以前的!你沒有滿十四歲!聽哥哥的,別這樣!”
我的預感確實正確,雖然我再次見到了小艾,但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小艾了。眼前的這個人冷靜並且瘋狂,已經完全不像是一個五歲多的孩子。
沒想到真的被我們猜中了,那盆花裏藏著一顆頭顱。應該就是小艾父親的頭顱,但是這個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花盆裏?!
我一半是拖延時間一半是真的好奇地問道:“先等等……你爸爸,呃,應該是你爸爸吧,為什麼會在你的花盆裏?”
小艾仇恨地盯著在地上拚命吼叫求饒的胡嫂:“都是因為這個女人!我說過了,她不是我媽媽,我隻不過是她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可以隨時丟棄的玩具罷了!”聞言胡嫂停止了抽搐,忽然“哇”地一聲大哭出來,疼痛已經把她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吧。”司暮忽然冒出一句,還讓我的臉燒了一會兒。
小艾握緊手中的刀子,全身都在顫抖。但她沒有哭,甚至也沒有任何情緒地說道:“隻有爸爸對我最好。我記得我非常小、小到沒記憶的時候總是有一個溫暖的懷抱,這個擁抱是這個女人給不了我的。但是在我三歲的時候,這個女人卻無情地把爸爸趕出了家門!原因我至今都不知道。我記得那天爸爸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了一盆向日葵,前幾分鍾還在笑著撫摸我的頭頂,後幾分鍾就被無情地鎖在鐵門外——究竟是我被囚禁了,還是爸爸被囚禁了!究竟是爸爸與我的世界決裂,還是我與正常的世界無緣!”
“小艾你——”此時就是再粗心我也能體會到,小艾這孩子,她的智慧已經遠遠超越了同齡人!
小艾自嘲地笑了笑:“沒錯,我猜到你想說什麼。四歲的時候我們幼兒園老師偷偷帶我去醫院裏測過智商,隻上過兩天學的我智商竟然有兩百八,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創舉。”
天才!又是一個天才!我看著身邊的司暮,頓時有點自卑起來。
她好像看著我們所有人,又好像誰都沒有看:“我開始看爸爸留下來的書,學會了很多,我也不甘心再被這個女人所控製。可是我沒辦法,隻能裝作同齡人天真無邪的樣子,所以直到今天這個愚蠢的女人才知道我的真麵目。我故意顯得很笨拙,故意很內向很沉默,但在外人麵前就完全用不著掩飾。我就以這樣的憨態騙過她,經常不經意地說出一些話但她也無法朝我下手。”
“就在小年的那天晚上,我買花的那一天。”小艾看著滿地的花盆碎片還有那顆頭顱,目光放柔,“爸爸回來了,他給我帶了壓歲錢和禮物,這還是我三歲之後第一次見到爸爸。以前特別愛幹淨的爸爸一反常態,幾個月都沒有剃胡子,胡茬很紮人,但我非常喜歡。這個女人絲毫沒有抗拒爸爸的到來,我有時候真的以為他們又和好如初了。但是這都是假象,虛偽到一點就破的假象!”
胡嫂嗚咽起來,聲音嘶啞得不成調子,鼻涕和眼淚還有血漬混合在一起異常的惡心。
小艾嫌棄地瞥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我說想和爸爸一起睡覺,這個女人欣然同意。但我卻覺得她的笑容怎麼都不對……我把幼兒園發的玩具塞進被子裏充當我,而我自己躲進了這女人房間裏的衣櫃裏。隨著我‘睡著’,他們的爭執聲越來越大,腳步聲也離我越來越近了。這女人在憤怒之中拿起了床頭的花瓶,就像我現在對她做的這樣——狠狠地——狠狠地往爸爸頭上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