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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寧離開交城的時候,正是交城一年一度的台風季節。大團大團的烏雲在城市的頭頂上糾結移動,間或露出雲後淺灰色的天空。大顆的雨點裹夾在驟大驟小的狂風裏,讓路上的行人索性關上被吹成碎片的紙傘,任雨點打濕身上輕薄的夏衫。
季寧自然是沒有傘的,押送他前往伊密城的兩個解差得了玄林的吩咐,對他倒是客氣照顧得很,用寬大的草帽蓋在他頭上擋雨,帽子下的繩帶緊緊地綁在他的下頦上,不怕被台風吹跑了去。
台風大作的時候,除了季寧這種不得不按時押走的流犯,大部分交城人都選擇躲在自己家裏,以免被街上不時飛來的吹斷的樹枝或雜物碰傷。因此一直走到交城城門處,季寧被風吹得微眯的眼裏都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然而畢竟有人在等他。城門凹處光線陰暗,反而讓遠處的光芒襯托出甬道盡頭那一個人影,在季寧心中,倒像是那些光都是從那人影身上散發出來一般。他小心地托起手腕上鐐銬的鐵鏈穩住聲響,靜悄悄地越過水華走了出去。
“哥哥,是你麼?”一直靜靜站立的女孩子驟然驚醒,朝著季寧的方向慌張地問了一聲,然而季寧卻隻是靜靜地回頭看著她,沒有回答。
“哥哥,為什麼不理我……”水華茫然地伸出手,摸索著向城門外走出去,斜飛的雨絲頃刻間便打濕了她的衣衫和長發。可是任憑她在雨地裏走了多久,都沒有人像往常那樣走過來,輕輕地嗬斥她,然後牽起她的手引她回家。
“哥哥,哥哥啊!”絕望的女孩終於在風雨裏哭泣起來,她瘦削的身影不住顫動,讓遠處的季寧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可是,他最終朝押解的解差點了點頭,無聲無息地轉身離去。
雨點落在他的草帽上,劈啪作響,他沒有回頭再望一眼。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即使現在再怎麼依戀他,過幾年也終將把他忘懷。她會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然後孕育出和她一樣美麗乖巧的兒女,隻有在旁人提到空寂之山時,她才會偶然想起那個遙遠而模糊的自己。
台風從他身後交城南部的海麵吹來,仿佛急著將他推離這個不屬於他的城市。然而水華的歌聲卻夾雜在狂風裏傳到他的耳邊,那是很早以前他從她那把木梳裏讀出的遙遠記憶:
“哥哥,你別忘了我啊,
我是你小小的沉香。
如今我守候在這寂寞的窗前,
看星星消失了光亮。
……”
在這越來越遠的歌聲中,一滴淚,混雜著雨水,緩緩從季寧的下頦滴落在地上。然而他隻是疾步在風雨裏走著,讓那些水痕風幹在自己的麵頰上。
從交城到伊密城路途遙遠,兩個解差得了玄林的吩咐,才出城便解去了季寧的鐐銬,言辭間也很客氣。為了趕上到伊密城報到的時限,他們不得不冒著台風暴雨前進。偶爾兩個解差也會抱怨路途辛苦,季寧卻隻是微笑不語,這種旅人的生活,從他十八歲時離開門州的外祖父家,就從未間斷過。雲荒之大,卻哪裏都沒有他安穩落腳的地方,他永遠都是一個旅人,永遠都行走在路上。
越往西北走,狂風和暴雨便越來越稀少,這天終於露出了久違的太陽,卻將路上的行人烤得汗流浹背。眼見前方有個小樹林,兩個解差歡呼一聲,趕緊加快了腳步。
季寧跟在他們後麵,剛走進樹林的邊緣,前麵的兩個解差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季寧走上一步,看見前方三步之外,背靠著樹幹站著一個人,手中把玩著一柄形狀古怪的短刀。他雖然隻是低著頭注視著手中的刀,旁邊的三個人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氣。
“看清楚了,我們是官府的人,快讓開!”一個解差沉不住氣,喝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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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