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道刺目的光芒驟然亮起——
江小寒頓時眼前一片白茫,什麼都看不見,隻察覺到手腕的桎梏驀地鬆卻,他一個趔趄,穩住了身形,視線也慢慢地恢複如初。
“滾!”
這是小叔叔的聲音……江小寒細細一辨,又覺得不像,這個聲音較之晏河清更加威嚴,有如金石萬鈞轟然壓下。倒更像……更像那沅清天君。
他怔忡片刻,再回過神,卻發現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笑著的人,鬱悶的人,剛要開口說話的人,谘詢問題的人,正在走路的人,坐在椅子上的人,所有人都像是在某一時刻被同時按下暫停鍵。
他身旁的世界靜止下來,仿佛都在一瞬間褪去顏色,而擋在他身前的人卻鮮豔明亮的直紮人眼。
晏河清拂過寬大的衣袖,帶起一陣風,銀色芒刺掠過,若有若無的光華在他身上流轉著,叫他看上去就猶如下凡的謫仙,身上綴滿了星輝,好似一顆燃燒的恒星,不停地向外散發著光和熱。
恍惚間記憶裏有什麼霎時間破繭而出,如霧般飄忽凝聚的身影和眼前的這個身影搖晃著重疊在一起,影影綽綽,朦朦朧朧,畫麵和話語斷斷續續地浮現在腦海——
“有我在你們休想動他!”
“想對付他就先對著我指劍!”
“你們殺不了我就別妄想傷害他!”
“……天君……”
江小寒突然覺得頭很疼。
不對。
不對啊。
我現在隻是一片魂魄,怎麼會頭疼呢?他想著,卻疼的整個人蜷縮了起來。一低頭,赫然發現自己的手腕上還掛著一隻斷臂……
江小寒:“……”
在他的注視下,這隻斷臂很是調皮(……)地猝然動了起來,像是一隻蜘蛛一般機靈地沿著他的手臂往上爬,刺溜一下眼看著就要爬上他的肩膀,瘦幹的手指有如一截嶙峋的枯枝直直戳向他的脖子。
動作引起的寒風已是擦過他的脖頸,危機感叫他腦中警鈴大作,可身體卻好似被施展了定身處,石化似的不得動彈,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冷芒的疾速接近。
斷臂的指尖在將將要觸及江小寒的皮膚時突然停了下來,接著從他的肩膀上掉了下去,隻聽一道尖嘯聲憑空響起,一簇光束險而又險地從江小寒的肩膀上擦過。那手臂堪堪擦過光束落在地上,手掌一翻,掌心朝下,五指作腳,如同某種動物,行動敏捷地爬走,一直爬到鴨舌帽男的腳邊,然後被撿起接回了身體。
鴨舌帽男按著手臂悶不作聲,疾速退去。
“孽障!真以為我不會動你們?!”晏河清橫眉冷對,怒氣四溢,熊熊氣勢轟然炸開,一眨眼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出現在了幾十米開外。
晏河清乍一離開他周身,江小寒登時覺得一陣害怕,心裏正發虛著,忽然又被人握住手腕,他驚得一個哆嗦,下意識就使勁兒要甩掉那嵌住自己的手,卻無法擺脫,轉過頭,身影落入翡翠色的深潭中。
江小寒下意識脫口而出:“是你。”正是許久不見的樓下鄰居。
對方神情淡漠地頷首示意,小麥色的臉配上翡翠色的雙眸有一種妖異的美感。江小寒正愣著神,卻見對方皺起眉有些怯弱地轉開臉,肅然道:“別亂走。”
這時,一股淡淡的殺氣猝不及防地襲來,江小寒一個戰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對方一把推開,空中劃過一道血色的弧芒,徑直擊在了他這鄰居先生的身上,可怕的力道讓他整個人飛了起來,鮮紅的血珠濺在江小寒的臉上。
視線被染紅,像是心底被打開了某個匣子,一些奇怪的畫麵競相跳了出來,充斥著他的大腦——
女子匍匐在血泊,踽踽地爬行著,如藻般的長發披散在這片殷紅中,怨憤和嫉恨在她的眸中瘋狂生長,她猝然抬起頭,血汙模糊的臉上一雙眼睛格外明亮,閃爍著仇恨的光芒。
“我好疼,我好疼啊……”
“為什麼不救我?!!!”
“是你害我的!是你害我的!!!”
在她的身後,深邃的黑暗裏驟然亮起無數詭異的光點,他莫名地知道,這些都是人的目光,怨恨的目光。
他腳下的血泊開始沸騰起來,無數雙手從四麵八方伸來,扭曲著朝他伸去。
“是你!!!”
“都是你!!!你害的我們好苦啊!!!”
“讓我去死吧!!!讓我死啊!!!”
一陣天旋地轉,鋪天蓋地的黑暗兀的壓下,將他所有的神智和意識盡數湮滅。
在最後的一刻,他隻聽見晏河清厲聲喚著他名字。
時間恢複流轉。
蘇蘅猛地回過神,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
“江小寒!”台上江小寒的那漂亮小叔叔突然叫了起來,讓她心上一個跳突。
蘇蘅像是被閃電劈中一般從座位上跳起來,撥開人群,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跳上台,因為太過著急還崴到了腳,一到台上,她就看見江小寒人事不知地昏倒在晏河清懷裏,她的手腳一陣發寒,踉蹌了一下才連跑帶撲地到了晏河清身邊,“他怎麼了?”
晏河清卻沒理他,隻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這目光好似一把利劍,冰冷而無聲地警告著她什麼。隻見他一擺衣袖,站起身,輕輕鬆鬆地把人打橫抱起,利索地跳下台去,擁擠的人群如魚劃水般自動地為他分開一條路來。
待到他走遠了,台邊幾個小姑娘捧著臉冒著粉紅泡泡嘰嘰喳喳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