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貧道:“瞧這情形,想是你們又抓錯了?”)
那天晚上的事,豈是一句“抓錯了”可以囊括?當夜我二人探得蘇府所在,悄悄地溜了進去。翻過院牆一看,隻叫了一聲“苦也”!隻見山林池沼,舞榭歌台,大小回廊怕也有一百條,鬼知道那奸賊躲在哪裏?抓了幾名小廝,都問不出來,好不教人煩惱。但他剛剛遇刺,行跡自是要隱秘些。無奈,我們隻好自己跑腿。挨次找了十幾間房,守衛們也有點動彈啦。正找得不耐煩,我朋友突然呆住,眼望一處,夢囈般叫道:“……沈鬱?”
我還道他相思成狂,自言自語,誰知抬頭一看,果真看見那男人站在一扇門內,房門半敞,手裏挽著頭發,外衣也沒穿,瞧著仿佛變了個人,也隻有他才能一眼認出來。那男人聽見聲音,轉過臉來,看到我們,抿嘴一笑,道:“你們來了?”我朋友一步搶上,抓著他手問:“你怎麼在這裏?”那男人笑道:“就不興我也為民除害麼?”
這話其實有老大破綻,但我朋友全不細想,緊緊牽著他,解下外頭穿的風衣給他披上。那男人伸手握住風衣上磨得發毛的領口,又是一笑。要不是身在險地,他們又要說上十萬句情話了。
我隻好自歎命苦,一個人搶去踢門。踢到第三扇,一人在屋裏輕聲問道:“誰?”
我聽見人聲,立刻破門進屋。這間屋子布置得富麗堂皇,一個男人躺在帳裏,臉色蒼白,胸前綁著厚厚一層紗布,屋子裏藥氣彌漫。我抓他問道:“你是不是蘇方宜?”這人的眼睛向我們三個人掃視幾次,才慢慢地一點頭。我大喜過望,一把拖了他就走。那男人邊走邊笑道:“人家身上有傷,你走慢些。”我聽他居然關心敵人的傷勢,十分詫異。
此時守衛早舉了明晃晃的火把追來,那男人領著我們東一晃,西一插,很快到了院牆邊。百餘甲兵在後麵叫道:“放下蘇大人,饒你們不死!”我們跑得更加快了。眼看就能翻過高牆,忽然一人叱道:“不許動!”這聲音好不熟悉,隻是我一時想不起是誰。轉頭一看,登時叫苦不迭。隻見院牆之下,密密麻麻站了三排弓弩手,箭頭雪白,對準了我們四人。我想他們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因而十分從容,大喇喇地抓了那屋裏的傷兵就要跳牆。隻聽颼的一聲,一支箭幾乎擦破我頭皮。
我勃然大怒,叫道:“我們借他用用,又不是不還,幹麼這麼小氣?好啦,好啦,還了你們總行了罷!”我朋友臉色凝重,對那男人說:“等一下小蛇兒一撤手,你就伏在我背上,我送你出去。”我大驚道:“萬一中箭呢?”他搖頭道:“管不了那麼多啦!”
區區一個佞臣府,竟將我叱吒風雲的朋友為難成這個樣子,實在令人心酸。我歎了口氣,把那傷兵往箭叢一推,高叫一聲:“走!”那些守衛立刻扶住,隨即又叫道:“放下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