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哥兒著實過了幾天消停日子。
洗衣房的丫頭、婆子,都知道鶯哥要到綠玉浦去做丫頭,成為大少奶奶的跟前人兒,雖然用不著故意巴結,但是也犯不著得罪,所以對待鶯哥的態度也就收斂了許多,唯一對鶯哥不滿的就是白娘子,她想拉攏鶯哥,可是鶯哥自從跳井救過來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她猜的其實也沒錯,確實是換了個芯子——總是冷著臉,一副淡淡的表情,無悲無喜的,恨的白娘子牙根癢癢,又忌憚著將來鶯哥會到大少奶奶跟前,怕鶯哥給她使絆子,所以,每次看見鶯哥,都露出個又哭又笑的表情來,就跟她牙疼似的,鶯哥冷眼看著,也不理她,她背地裏更恨鶯哥姐倆恨的入骨。
鶯哥也不知道鶯哥在跳井之前在洗衣房是做什麼工作的,自從搬到下人房以後,也沒人叫她幹活,她就隨意的在洗衣房的這兩個院落溜達,有時候去幫小雀燒燒開水,有時候幫莊大娘晾晾衣服,白娘子不在跟前的時候,莊大娘也會和姐倆兒個聊聊天。
鶯哥最喜歡的活就是幫莊大娘晾衣服。
滿院子的竹竿子上,晾著各色材質的衣裳,白紗衣、綠棉布裙,那是三等丫鬟的衣裳,不準許繡任何的圖案,簡單、素淨;純色的紗裙、襦衣,在裙邊領口繡著各色的花朵、蝴蝶、鳥蟲,這是二等丫頭的衣服,因為常在主子麵前答話、幹活,每個人都拚著勁兒的把自己最好的繡工都使出來,好讓自己繡的圖案,入了主子眼,說不得那天就升了做一等丫頭。一等丫頭的裝扮,就和主子差不離了,而且她們大部分的衣裳,都是主子賞的,各色的茜紗雪紡絲羅綢緞,雲紋織就的絢爛圖案,流雲如虹、蝶舞百花、青竹流水,那樣的絢爛,鶯哥常常想著,有人穿上這樣的衣服,一顰一笑,該是如何的動人,還有那袖口領邊,鑲嵌著金線的各色滾邊,三鑲三滾,五鑲五滾,代表著不同的意義,在陽光下曬久了,帶著陽光的味道,鶯哥把曬得滾燙的金線貼在臉上,也是滾燙的,一直燙到心裏。
莊大娘一邊洗衣服,一邊嘴裏嘮叨著那些鶯哥、甚至可能是連小雀都不知道的陳年往事,“那時候,和你娘,就住在前後院,你娘剛嫁過來,看我穿的不好,背著她婆婆,給我縫了條裙子,白色的、鑲著綠色滾邊,還在裙角繡了一朵芍藥花,哎呦,你娘的手藝啊,真俊,我穿上那條裙子,整天跑來跑去,人家都說李家的丫頭瘋了,嗬嗬,那時候我也就比你現在大幾歲。”
鶯哥本來擔心,莊大娘一直想把她姐倆兒個送出府去,結果事情被大少奶奶的一場審問給打亂了,莊大娘會生姐倆的氣,但是現在對待她們還是照舊,現在鶯哥在府裏的日子好過一些了,莊大娘也就沒有再提讓她姐倆個出府的事情,鶯哥養傷的這對日子,對她更是照顧有加。
這天日頭正好,鶯哥過來幫莊大娘晾衣服,滿院子的綾羅綢緞,鶯哥在五光十色的衣裳裏看花眼睛。
“你也喜歡鮮豔衣裳?和你娘真像,你娘的巧手,十裏八村聞名,凡是你娘看過一眼的衣裙,回到家裏都能做出了,樣式、花樣都差不離。”
鶯哥坐在她麵前的小板凳上,托著腮幫子問她,“為什麼我叫鶯哥?這名字太文藝啦,我娘是會認字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