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唯有空天飄揚的粉塵簌簌而落,眾人屏息而立,靜靜的觀望著矗立的身影,驚駭而緊張。
傑索爾兀自緊握著手中利刃,粘稠的血液正順著他的指尖滴滴話落,溫熱和猩紅。已經幹涸的部分血跡牢牢的粘附在手心,也許是用力過猛,傑索爾蒼老的直接發白而僵硬。
還有,那麼一絲絲的顫抖。
他已經完成了他的進攻,近乎完美的完成,而在他的一劍之下,不會有任何生靈得以存活,這是穿心的一劍,精準而可怕!
而現在,他隻需將長劍拔出心髒,靜靜等待著對手的死亡。他已經贏了。
可是……
“你……,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顫抖的語氣裏飽含著傑索爾最為真實的恐懼,剖心切腹般的苦痛,終於讓他萬古不化般麻木的眼睛裏,掙脫出被深深壓抑的真我。
傑索爾一動都不敢動,非但不敢將武器抽離,還要竭力保持穩定和平衡。因為他劍身所及之處,非是他預想中的目標,而是突然殺入場內的,他怎麼也想不到的人。
他的兒子,龍!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再也無法壓抑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傾斜而出,所有的束縛和麻木,在遇到這個世間他真正唯一關心的人時,終於衝破了枷鎖。
他的劍穿心而過,穿透了龍的心髒,當然也同樣穿透了梵的心髒。
“咳。”再也忍不住體內的傷勢,龍大口的吐出的一灘濃稠的血液,血液猩紅而溫熱,這是動脈血,他的心肌動脈已經徹底破碎,承受這樣的傷勢,縱使神明也無力回天。
“失敗了……梵,抱歉,我還是沒能救得了你。”龍一字一句的輕輕的說道,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在心口萬分劇痛的抽搐下,幾乎耗盡了他大半的體力。
傑索爾的力量隻有龍有深切的體會,那是連他都需要仰望的恐怖,所以當傑索爾亡命的一劍發出之時,他就知道在這一劍之下,梵的下場唯有死亡。所以他終於站了起來,他不願看著他的父親一錯再錯,也不願看著故人之子就這樣死在他的麵前。
因此在這一劍即將臨近梵的前一刻,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了上去。
然而結果……縱使他拚盡一切,也無非如此。傑索爾的劍實在太快太重,連同著他和梵一並刺穿。
“你明明知道這沒用的,為什麼還要擋在他的身前!”傑索爾的聲音低沉的幾近哀鳴,宛如承受喪子之痛的傷獸。
“咳。”龍克製不住的再吐一大口血,噴在傑索爾臉上。
“父親……你說的對,我知道這是沒用的,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一錯再錯……凱爾曼森的是對的,你已經墮落了,你不再是我心目中那個慈愛的父親,不再是巔峰議會偉大的第一議長……現在的你,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而整個巔峰議會,也都是些被人操縱的幽靈……這樣的你,這樣的議會,我寧願他被人摧毀,任何人。”
“而如果我的死能換回你一點點良知……那麼我的犧牲……終究還是值得的……”
“龍……”傑索爾痛苦悲鳴。
“我們錯了那麼多,終究是要下地獄的……與其看著你沉淪,倒不如由我親手見證我們的滅亡……父親啊,請允許我最後稱呼你一聲父親……”
龍低垂著頭顱,然後竭盡自己所有的力量,扭動著自己的右手。
那裏同樣有一把劍,而那把劍,同樣穿透了傑索爾,而且,正是他的心髒!
龍流下極為痛苦的淚水,當他的長劍和傑索爾一起互相刺破對方的時候,悲哀和沉痛就已經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弑父殺子,人間的悲歌,這是怎樣慘烈而殘酷的結局!
感受著心口一點點加重的力量,難言的刺痛折磨著蒼老的傑索爾,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在這一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平靜。
麻木的掙紮消失不見,在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旅程,在眼睜睜的看著親生骨肉死在自己的劍下,傑索爾終於掙脫了束縛,掙脫了欲望,逃出了牢籠。
清明,他的眼睛裏閃過的,是久違的清明。那個****夜夜無休止操縱著他的意誌,終於在這一刻失去了對他的控製。
“龍……”輕輕用顫抖的左手拂過龍痛苦的麵頰,這一刻的傑索爾,溫暖而慈祥。
“父,父親……?”龍緩緩的抬起頭,久違的感覺,讓他在陌生的傑索爾身上,終於找到了熟悉的氣息。
“是,是我,我,回來了。”
“您,回來了?……”熱淚,奔湧的熱淚狂瀉而下,悲傷和喜悅同時浮現,矛盾和堅定互相交雜,龍嘴角溢血,但他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孩子,我回來了,我的孩子……”
“父親……呃!”龍痛嘶一聲,站立不穩的就要跌倒,卻被傑索爾有力的大手牢牢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