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濕的小屋裏彌漫著惡臭與濕氣,陰冷的屋內連老鼠都鑽進稻草下不輕易出來亂竄,高近屋梁上小小的窗口是唯一的光線來源,外麵的陽光隻能透過小窗投進來方塊之地。
靠坐在牆角的女子蜷縮著取暖,用料名貴的裙衫已經透著濕氣,即使在這樣的環境裏,她依舊沒有亂了儀容,不算工整的發髻上沒有一點裝飾。
“吱呀——”一聲,緊鎖的門被從外推開。
站在門口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就這麼看著光線將裏頭照亮。
被眾人圍簇著的婦人衣著華麗,雖是保養得益,但尖尖的下巴還是透出她尖刻的性格。
她看著裏頭的女子,冷哼:“當真是不知死活的賤皮子,關了好些天了也還賴活著!哪個婦人能這般厚顏,巴巴的勾著人家相公不放!”
屋裏的女子聞言抬起頭來,精致絕美的五官在昏暗裏也能凸顯出來,她隻這樣抬起臉來便叫院子裏看著的仆人們看的失了魂。
那婦人見狀愈發氣氛,保養的尖指甲指著她,怒聲;“便是關起來也要勾引旁人,這般婦人便該送到窯子裏去賣笑才好!”
跟著她一起來的仆婦見她這般生氣,不免煽風點火:“夫人早該這麼對她,這樣的娼婦便該虐打一番,她若非勾的主子失了魂,主子哪裏會與您鬧性子?”
婦人聞言從衣袖裏掏出絹帕捂住口鼻,言語裏盡是厭棄:“罷罷罷,我既是吃齋念佛的慈善人便見不得血腥,你們且將她沉塘,記住別讓三郎知道了,他對這娼婦尚且有心,知道了必定難過。”
仆婦見她這般更是連聲應是:“這般下作事恐汙了夫人的眼,老奴處理這些閹攢事已不是頭一回,必定不會留有遺患。”
她這邊說著,那邊的幾個大力仆婦已經進去拖那女子出來,將碩大的石頭用麻繩與她綁在一起。
她也不做掙紮,隻是這樣淡然的養著裝模作樣的婦人,帶著幹澀的嗓音開口:“你當我死了,你且好過?”
那婦人被她問的一愣,才冷笑著望她:“三郎這些日子都被聖上請去宮裏了,這襄王府裏自是我說了算,你不過一小小姬妾,哪裏值當三郎去尋?”
??女子聞言更是朝她笑的輕蔑而又了然:“若非忌憚於我,又何須向聖上言我不潔,帶壞三郎,更甚趁三郎不在府上,急於要我性命?還是說你這乳娘是想當親娘了?”
秦國夫人被她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的心驚,指著她便罵道:“劉娥,今日你便是說破天來也沒人能救你!你且收了心思,留著力氣去閻王殿裏訴冤吧,我便不信了,你這般勾著三郎學壞的娼婦還能有理了不成?”
掐著劉娥的大力仆婦見狀隨意拿了抹布便塞進她的嘴裏,拉了拉捆緊的麻繩,朝那秦國夫人開口:“夫人,已捆結實了。”
秦國夫人看著劉娥被綁在石頭上不能動彈的樣子,心裏舒坦許多,便理了理鬢邊的發絲,笑道:“見你臨死了,便告訴你一聲,你且別盼著誰來救你了,便是三郎也是,聖上親自指婚潘大人家的八小姐做王妃,現在三郎正在潘大人家裏喝茶呢!”
劉娥並未理會她的戳心話,隻是閉上雙眼不曾露出絲毫情緒。
秦國夫人叫她如此便冷哼一聲,示意仆人將她沉塘。
從塘邊丟下去連水聲都不明顯,隻濺起幾許水花,仿佛一個女子的命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沒有了。
秦國夫人用絹帕擦了擦手,笑道:“給潘家八小姐下請帖,讓她來府中一敘,聖上賜婚必定是極好的姑娘,隻我替三郎操心慣了,不親眼見一見隻怕是不安心。”
其他的仆婦連忙連聲誇讚秦國夫人慈善,待襄王用心。
劉娥就這麼緩緩下沉,苦澀的塘水灌入耳眼,她憋著氣不讓水進去口鼻,她在等,等最後的時候看他有沒有來。他來了,她此生無悔,他未來,便是她與他無緣。
透過水看見的天空是暗沉的藍,漸漸的開始模糊。
恍惚中,她仿佛聽見了他急切的呼喚,一刹那,所有的恐懼都不見了。
恍惚中她又想起了那個明媚的春日,桃花開滿枝頭。
他站在樹下,笑如春風的吟誦: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鋸,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時間,似乎又回到了她初識他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