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外 卷珠簾(2 / 3)

宋友達說:“那怎麼辦啊?能破嗎?”

大師說:“我說能破,你再覺得我騙你怎麼辦?”

宋友達說:“……就沒辦法了嗎?”

大師說:“人間正道是滄桑。隻要心存善念,沒有什麼不能收拾的。”

宋友達立刻端正姿態,“到底該怎麼做?”

大師說:“你去趟泰國吧,把之前走過的地方再走一遍,遇到廟就進去拜一拜,心要誠。回來我再給你收拾。”

宋友達又信了。

愚昧的根源在於對自己無法掌控之事的敬畏之心。

宋友達對自己的失眠是沒辦法了。

但他並未愚昧到底,有所猶豫,是否該為了神婆的一句話千裏迢迢重走當年路?

許攸勸他去,“不行就當是旅遊散心了。”

去泰國前宋友達還是去了趟墓園,把鬆樹偷偷拋了個坑種回去。因為沒有名牌,他用刀在稚嫩的樹幹上歪歪扭扭刻上“寧莀”兩個字。

畢竟養了一年多了,就算是條狗也有感情了……當然這不是一條狗。

此去泰國,他也想借此機會和過去做徹底告別。

死者長已矣,活著的還要獨自麵對漫長的歲月,他不能總和自己過不去。

到了記憶中的海邊小鎮,住在那個半山酒店,一切和兩年前似乎沒有不同。隻不過,這次是他一個人。

放下行囊,打開落地玻璃窗,外麵就是幾次入夢的海天勝景,暮色中印度洋上的風仍遠遠吹來。眼前少了一個單薄的背影,懷中空空如也,無可擁抱。

閃念間仿佛聽到兩年前那男人呢喃低語——要是不走就好了。

宋友達也由衷地想著“要不就不走了……”

可惜時空錯身而過。

還是失眠,已經習慣了,沒什麼好抱怨的,隻是電視節目不給力,除了泰語台就是粵語台、印度台。還有一個電視台鏡頭一直對著伊斯蘭教清真寺,配樂大概是阿訇吟誦古蘭經的調調,遠景近景中景,高大的穹頂和穿白衣的人群繞著圈緩緩流動的場麵。

宋友達盯著看了半天,也不是不能理解宗教正大莊嚴的美,但是他聽不懂古蘭經是個大問題。

山居無聊,山腳下一直蔓延到海邊的小鎮子卻是一派人間景象,宋友達決定到鎮子上轉轉。

商業街兩旁商肆林立,賣小玩意兒的,開餐館的,白天略顯冷清,入夜後就熱鬧非常。拐進一條小路,走幾步就別有洞天——這一區是酒吧街,兩旁半露天的酒吧裏還有兩個女孩唱英文歌。

宋友達在靠路邊的高腳椅上坐下,點了杯酒。坐在陌生人中間讓他感覺心安。

鄰座用普通話講心靈雞湯,因為國人有公共場合不喜節製的傳統,宋友達聽著一耳朵——

男的聲音滄桑憂鬱,仿佛嘴裏隨時能吐出個不羈的煙圈來:“喜歡的東西千萬不能丟。一旦弄丟了,就算再找到一個一模一樣,或者更好的,都會惦念著以前丟掉的那個。人一旦心裏有了惦念,就一輩子都高興不起來了。”

女的說:“說的真好~我覺得你適合去算命。”

宋友達一閃神的功夫,眼角餘光瞥到一個好似故人身影。

他愣了愣,條件反射地追過去,人頭攢動,蹤跡杳然,哪裏還有什麼故人。

想也不可能……宋友達覺得自己越發神經,或者隻是一時眼花——怎麼可能是寧莀,他的肉體早已經死了。

這次旅行的目的就是讓寧莀在他心裏再死一次。

夜已深,宋友達不想回到半山上鬼氣森森的酒店,在商業街從繁華走到燈火闌珊。

他走到無人的海灘上,背後是人間燈火,麵朝大海,海上升明月。

走累了就坐到無人看管的躺椅上去,想起歌詞裏說的,夜月明,此時難為情。

閉上眼想起兩年前風雨欲來的那個午後,他和寧莀度過了唯一一段,也是最後一段好日子。

宋友達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什麼聰明人,稀裏糊塗走一步算一步的活著而已,後知後覺的痛是他的報應。

寧莀的報應是孑然一身不得善終。而宋友達自己又能擺脫這樣的宿命結局?

他不覺得自己有多愛寧莀,隻是忘不掉而已,莫名其妙的,有點像毒,有點像蠱。

也許那大師說的是對的,在泰國他中了寧莀給他下的蠱毒,開始不覺得,漸漸蠱毒入骨,染了一身的毛病,像寧莀一樣無恥,像寧莀一樣孤獨。

海的聲音低沉而單調,聽久了反而像催眠曲,宋友達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清晨海邊濕氣大,宋友達是被凍醒的,盡管如此,也算是意外收獲——竟是他長時間來睡的最好的一覺。

眼前太陽剛剛升起,海麵上雲蒸霞蔚。

兩個身穿袈裟的小沙彌拖缽化緣走過,宋友達裹了裹寒襟,跟在他們後麵離開這片沙灘。

早上在善男信女在家門口齋僧。

兩個小和尚在一個酒吧前停下,店主把食物放到他們的口袋裏,彼此謝禮。

宋友達無意一瞥,徹底呆住。揉揉眼睛再看,瞪大眼,幾步衝上去。

兩個和尚前腳走,店主來不及回身關門,和宋友達打個照麵。

宋友達哆哆嗦嗦地說:“……寧莀?”

寧莀說:“Sorry……”

宋友達說:“少JB跟我說英語……我就知道你沒死!你騙我!!你這個無恥之徒!騙子!大騙子!!”他紅著眼睛嘶吼,一副拚命的架勢。

寧莀看糊弄不過去,就轉了態度,溫柔地笑了笑,拍著他揪著不放的手,示意他放鬆,“原來是你啊,小宋。好久不見哈哈。”

宋友達不知道說什麼好,不知道是喜是悲,亦或是悲喜交加,“你麻痹混蛋……”

他反反複複地咒罵,跟失心瘋一樣,最後還哭得一塌糊塗,手卻捏著寧莀的手腕死死的。

宋友達平靜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和寧莀坐在酒吧裏。

大清早,正是酒吧打烊,裏麵空蕩蕩的,就他們兩個人。

宋友達覺得哭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比這更重要的是眼前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簡直懷疑自己是做夢或者瘋了,這一切不過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