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流芳殿中(1 / 2)

大慶宮,長春殿。

燈架上的琉璃宮燈,將屋子內照得亮如白晝。

趙晟的臉,卻比宮燈的琉璃罩子還要白,白得嚇人。

在他麵前,跪著顧太平和常樂,兩人都是低垂著頭,身子繃得緊緊的,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晃動。

長春殿裏沉默得像死地。

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之久,趙晟的嘴唇才微微動了一下,緊跟著便爆發出一聲大喝。

“大膽!”

啪一聲,他手中的書以淩厲的姿勢砸在地板上,嘩啦巨響。

顧太平和常樂的脊背繃得更緊了。

趙晟平日總是蘊著溫和眼神的雙眼,此時卻像是要吃人一樣地盯著他們兩個。

“你們可知,今日所言,乃是欺君大罪,當誅滅九族!”

顧太平身子往下一折,雙手拍在地上,以頭搶地,悲聲道:“奴才知道皇上震怒,但是這件事實在事關重大,奴才絕不敢欺瞞天子!”

趙晟滿臉戾氣,盯著他,惡狠狠道:“顧-太-平!你敢指天誓日,保證自己說的絕無半字虛言!若違此誓,天打五雷轟!”

他的聲音冰冷得像是從地獄裏發出來的。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常樂自從到大慶宮伺候,隻有見到天子的春風化雨,從來沒有見識過天子的雷霆之怒,此時毫無心理準備,竟在趙晟極度的威壓之下,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顧太平卻脊背一挺,昂然抬頭,厲聲道:“奴才伺候皇上二十多年,自問忠心耿耿,從來不敢欺君罔上,皇上要奴才發誓,奴才又有何懼。顧太平在此立誓,若方才所言,有半句欺君,便天打五雷轟,死後墜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字一字都是泣血之言,而這泣血的一字一字卻如尖錐,一下一下地捅在趙晟的心房上。

趙晟身子僵直,終於在顧太平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轟然地垮了下來。

其實不過是他的身體突然萎頓,不再挺直,但常樂卻覺得,仿佛是一座偉岸高山突然倒下一般。

顧太平知道,趙晟終於是信了。

剛才他跟常樂冒死進言,揭發出這樁驚天醜聞,趙晟第一反應便是不信,厲聲職責他們大膽欺君。

顧太平知道,這是因為趙晟對皇嗣之盼,已經到了一種極端的渴求之中,但凡有一絲的希望,他也不肯相信,他唯一的皇嗣的希望,竟然是一樁天大的醜聞。

然而當顧太平以自己的性命來發誓的時候,趙晟終於是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如果不是真的,顧太平和常樂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誅心之言,他們難道不要命。

可是林賢妃!林賢妃肚子裏的孩子,居然不是他趙晟的皇子,居然不是大庸的龍種!

孽障!

她竟然敢拿一個孽障來冒充龍種,欺君罔上,竟坐上了四妃之一的高位。

趙晟無疑生出了被愚弄的恥辱。

“賤人!”

他猛地拍案而起,沒發出心中的憤怒,身子卻反而晃了一下。

“皇上!”

顧太平明明跪在地上,卻一下子便跳起來,一個箭步衝到了趙晟跟前,一把扶住了他。

趙晟眼前白茫茫一片,連晃了幾下才慢慢恢複清醒。

“皇上,你可不能有事啊!”顧太平又是著急又是難過。

常樂也立刻站起來,搶過桌上的一杯茶,遞到趙晟的嘴邊:“皇上息怒,不管要做什麼,都要先保重自己的身子。”

他們兩個都是真的擔心,怕當日昏厥之事重演,趙晟的身體會扛不住。

然而,趙晟畢竟是幾十年的皇帝,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經曆過,那次昏厥是意外,這次他極端憤怒之下,身體卻沒有任何的問題。

他一把推開常樂的手,又甩開顧太平的攙扶,挺直了身體。

“朕沒事,朕怎麼會有事!賤人、賊子,竟敢穢亂朕的宮闈,玷汙皇家血脈,欺君大罪,萬死莫贖!”

“顧太平!”

趙晟厲喝一聲。

顧太平渾身一凜,高喊:“奴才在!”

“那個太監,現在哪裏?”

“奴才已將他關押起來,等候皇上發落。”

趙晟大手一揮:“這太監不過是個通風報信之人,不足為患。當事者,才是罪大惡極。”

顧太平和常樂都知道他決心要解決這個驚天醜聞了。

果然,趙晟身為天子,比起任何人來都要殺伐果斷,當下他便一條一條地下起命令來。

“命禦林軍,嚴守宮門,不得放任何人出入,違令者,先斬後奏!”

“命宮中禁衛,將太醫王琛捉拿關押,不得任何人探視接觸!”

“再命禁衛,包圍流芳殿,自林賢妃以下,不得任何人出入,擅出者,斬!”